沈鸠站在落地窗前看向外面,H市的整个色调都是灰蓝色的,处处都透露着强硬与疲惫,他手上无意识地抚弄着一旁的绿叶,百川行的这套房子是个顶层复式,地理位置极好,俯瞰下面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是人上人的感觉。
怪不得人人追求高位,这样的感觉确实让人迷恋。
不过他不喜欢这里的颜色,太沉闷了。
沈鸠喜欢蓝色,不带有一丝杂质的蓝,是属于M镇冬天的蓝。
分别几天而已,沈鸠竟觉得时间那么长,他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指甲将百川行精心养护的花叶扣出了一个洞,百川行靠在一旁的柜子上,目睹了这一切,嘴角微抽,“你小子是有多动症吧?”
百川行走过去打掉沈鸠的手,好在他还记得沈鸠手上有伤,没用什么力气。
“等脸上的肿消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得知真相后,沈鸠想了很多,他没想明白时,百川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面对百川行的邀约,沈鸠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一是因为他需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二是他需要时间调整状态,他无法保证在阎冬面前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阎冬太聪明了。
沈鸠实在没有信心可以骗过他。
但沈鸠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过十几天就是阎冬的生日,他还要赶回去,他的生日礼物还在他卧室里,也不知道这次阎冬收到礼物时会不会开心一点。
“你暂时还不能回去。”百川行的话打断了沈鸠的思绪。
沈鸠看向百川行,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
百川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信封,沈鸠看到这东西,瞳孔猛地一缩,这是沈家宴请别人时会派发的邀请函。
沈鸠接过信封,他眉头皱起,“沈家最近有什么要开宴会的事情吗?”
“亲儿子认祖归宗,十八岁成人礼不值得开场宴会,昭告众人吗?”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沈鸠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邀请函,邀请函上写得很清楚,沈家继承人——沈蔺冬成人礼。
“沈蔺冬?”
“估计是沈家人给他起的新名字吧。”
百川行抽回信封,“他都回去了,你还能不到场吗?”他慢悠悠地走到岛台边上倒了杯水,还没喝进嘴里就被沈鸠打翻在地,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沈鸠的脚边。
“诶,你这孩子。”
沈鸠欺身而上,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力量、身形与百川行这种成年人无法比拟,但他身上有股子狠劲儿,叫百川行也不得不正视一二。
“是你搞得鬼?”
“如果我说是呢?”百川行靠在岛台上,随意搭在一边,他看似不紧张实则眼神紧盯着沈鸠的动作,生怕沈鸠脑子不清醒拿一旁的水杯给自己开了瓢。
百川行察觉到领子处的力道松了些,趁此机会,百川行一个反手将沈鸠压在岛台上,沈鸠的左脸紧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他挣扎了几下,发现两个手腕被百川行拿捏得死死,索性也不再动了。
“小孩子就是冲动,开句玩笑话都不行。”
“你手松松,我手疼。”
“你这孩子。”百川行嘴上怪着沈鸠,手上却松了力道。
沈鸠被放开后没做什么,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冲开被燥气堵塞的食道,也让沈鸠的脑子冷静了下来,直到喝完一杯水他才开口说道:“有好用的药吗?”
百川行双手环胸,思索着,“你想要哪种?是安眠药还是催//情药?”
沈鸠瞪了眼百川行,百川行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沈鸠咬牙切齿地说道:“跌打损伤的药。”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现在这模样,谁见了不多想?”
百川行没拆穿沈鸠话里的潜台词,谁见了会多想?无非就是怕阎冬那小子多想。
沈鸠本来平静下来的心此刻又乱了起来,一是因为阎冬回沈家的事情,他当时在电话里沈脩能那么说,就是为了打消沈脩能对阎冬的期待,沈家不需要无用的人,而且他们也并不重视阎冬,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对阎冬不管不问。
到底是谁让沈家改变了主意,要认回阎冬。
二就是成人礼上,他跟阎冬肯定要碰面,阎冬要是看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一定会多问,他怎么解释?该用什么理由解释?一旦阎冬的话被别人听去,那沈家人就知道他这段时间不在M镇,不在阎冬身边。
不对,成人礼在即,阎冬肯定被接回了沈家,如果阎冬说错了什么,那他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沈鸠能想到的,百川行自然也想到了。
他按住沈鸠的肩膀,“沈家那边我派人盯着呢,目前没什么动静,还有我记得资料上阎冬的生日在四月十九号。”
“对,是四月十九。”
百川行听到沈鸠的回答,面色沉重了些,沈鸠看出不对劲,追问道:“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没有仔细看邀请函?上面沈蔺冬的成人礼宴会日子不在四月十九,就在后天,四月九号。”
“四月九号?”沈鸠拿起岛台上的邀请函,这会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百川行说得没错,日期写着四月九号,他皱起眉头,沈家人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百川行能调查出来的信息,沈家人自然也能,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阎冬的生日在四月十九号。
除非……阎冬的生日就是四月九号,阎淮如对阎冬撒了谎。
“沈家要动了。”
“什么意思?”
百川行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烟,他慢悠悠地将烟咬在嘴边,火苗‘噌’地从火机里窜出来,粉蓝色的火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呼。”
“沈家只是一个招牌,你以为沈家为什么在乎对外的名声,因为脸面吗?”百川行夹着香烟的手捏了下沈鸠的脸蛋,“你就没想过,沈家人讨厌你却养着你的目的吗?”
“有些人想光明正大,有些人想荣华富贵。”
烟灰落在沈鸠的手背上,百川行皱了下眉,他抚掉沈鸠手背上的烟灰,“抱歉。”
沈鸠反手抓住百川行的手腕,“现在,阎冬成了他们的幌子。”
百川行闻言笑了下,“是啊,怎么办啊,那孩子要接替你的位置了。”本来是个严肃紧迫的事情,但被百川行不正经的语调一过,倒成了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事儿。
“你有办法是不是?”
“我确实有办法,只是这办法,你应该不会做。”
“什么办法?”
百川行拉过沈鸠,一只手环住沈鸠的腰,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沈鸠能看到百川行眼中的恶趣味与认真,“在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面前,让他变成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沈鸠,你知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跟他上//床,跟他名义上的哥哥上//床。”
百川行话音刚落,他就被沈鸠狠狠推开,他不在意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的烟被不轻不重地咬着,烟雾从唇缝扑出,“你知道我说的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对你来说不难吧,你们两个人不是两情相悦吗?”
“在他的成人礼,把自己送给他,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百川行身子前倾,他看见沈鸠在颤抖,看见沈鸠的手握成了拳头,看见沈鸠眼神中藏着的复杂情绪,他不在乎这些,百川行只在乎,沈家什么时候死,怎么能让沈家死。
“滚……滚!”这个字是从沈鸠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百川行站直身体,耸了耸肩,“你思考一下吧,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阎冬回去了,你对沈家就没用了,这场成人礼也是你光明正大脱离沈家的最好机会,甚至你还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何乐而不为呢?”
“百川行,我不是你,做不出如此下贱的事情。”
百川行快步上前一手捏住沈鸠的脸颊,一手点了点沈鸠脸颊上的於伤,“什么跌倒损伤药都不能让你的脸恢复如初,不过有种东西叫做遮瑕膏,你可以试试。”
“你不想让他担心,就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百川行起身离开,挥了挥手。
安静的房间,沈鸠的叹息清晰可听。
窗外的灰色更重了,重到他有些看不清楚远处的房屋,重到他看不清对面的彩字。
最好的地理位置也有看不见的时候。
沈鸠自以为最好的安排,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把戏。
沈家老宅,阎冬量了一天的数据,西服的,常服的还有运动服,每种款式,需要测量的数据都不相同,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任由人摆布。
他所在的房间里人来来往往,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有好信儿看热闹的,他又从木偶变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儿。
就在这群人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阎冬的时候,阎冬也在打量着这个家,这个沈鸠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他现在坐着的位置或许沈鸠也做过,他现在喝过的茶水或许沈鸠也喝过,他们喝着同一种味道。
这种隐秘的亲近与接触填补了阎冬近日来的内心空虚。
离沈鸠近一点,再近一点。
管家突然响起的对话打断了阎冬的思绪,他抬眼瞥过去,管家和蔼地笑着,“少爷,夫人回来了,您需要去迎接。”
“好,我知道了。”
沈鸠的日常。
他也在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