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张青在高二开始之前转学走了,阎冬的生活也没有了波澜,高一那些事迹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独下去,直到遇见了鲁杰。
某天他突然来找阎冬参加篮球班级赛,不等阎冬说拒绝就把凑成了人头。
也是这场篮球班级赛让鲁杰正式认了阎冬为冬哥,虽然阎冬并不想当什么哥,相处久了,他才知道自己有些光辉事迹是鲁杰传出去的,至于鲁杰为什么知道,鲁杰也不知道。
鲁杰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说会在学生之间造成什么样的讨论。
一开始阎冬对鲁杰还没有很亲近,直到一次聚餐,鲁杰喝哈啤喝醉了,喝大的吴华也有了胆子揽阎冬的膀子,阎冬这才知道,那天鲁杰去找他前,喝了四杯水,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不是大大咧咧,他只是不愿意表达出来。
对于释放善意的人,阎冬只能会以善意,只是他不再将朋友关系更加深入,鲁杰与吴华对他的家庭情况只是略有所知,具体的,阎冬没说过。
阎冬讲完了故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他已经毫无保留地将所有告诉了沈鸠。
窗外的风雪声不知何时停下了,周遭因为安静更显得冷,就连一向不怕冷的阎冬也不由得蜷缩起了身体,垂顺的黑发因为低头的缘故遮住了他的窥探沈鸠的目光,他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了某个细枝末节。
沈鸠在沉默,也许他会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阎冬这样想着。
沈鸠眨了下眼睛,也许他在思考如何摆脱我,阎冬这样想着。
沈鸠抬手了,也许他是想给我一巴掌,告诉我离他远一点,阎冬这样想着。
阎冬想了很多,最后归于一个线路,如果沈鸠真的要打他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巴掌是他能得到沈鸠的最后一个肢体接触?
于是,阎冬开始期待起这个巴掌来。
只是预想之中的巴掌没有,只有一个摸摸头。
沈鸠对上阎冬无比震惊的眼神,他歪头笑了下,“怎么了?不能摸摸头吗?”
“不能也晚了啊,你就当做是哥哥对弟弟的宠爱吧。”
沈鸠收回手,却没想到收回的不仅是手,还有个人。
自从来了这里后,基本都是沈鸠跌进阎冬的怀里。
第一次,阎冬撞入了沈鸠的怀里,沈鸠将阎冬拥入怀里,不带一丝旖旎歧念地捏了捏阎冬的后脖颈。
看似身材健硕的阎冬也可以被沈鸠纳入怀里,是啊,阎冬今年还不满十八。
他独自面对那些的时候才十五六岁。
这么一对比,沈鸠哪里还有什么恨,他的恨跟阎冬相比算得了什么,他经历的那些算什么,不过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而已。
“房子卖了之后,你一直睡在这里?”
“……”
“不要像只鸵鸟一样,回答我的问题。”
“……”
不肯开口的阎冬就这么赖在沈鸠的怀里,头也不抬,话也不说。
沈鸠拿他也没办法,他实在无法推开现在的阎冬,那些故事或许有些加成,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他能感觉到阎冬很累,阎冬讲述他自己故事时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客观且并不生动,他将评判故事的权利交给了听故事的沈鸠,人要有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在讲述自己故事时抑制住委屈与害怕。
沈鸠不敢想,如果阎冬真的是以他的视角去讲,那他该有多心疼。
一开始因为本能拥抱了沈鸠的阎冬此刻成了鸵鸟,他扑入沈鸠怀中,鼻尖萦绕着沈鸠的气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冬天气息。
为什么会是沈鸠呢?阎冬问自己。
不该是沈鸠吗?阎冬又问自己。
初次见面,沈鸠大方地打招呼,他看见了沈鸠笑容下的僵硬与不耐。
第二次见面,沈鸠故意逗弄他,他故意离开却在拐角处观察沈鸠的表情,他看见了沈鸠的不屑与讥讽。
第三次见面,沈鸠想要摆他一道儿,他反手拉住沈鸠想看看沈鸠对他的接近是什么态度,他看见了沈鸠的倔强与挑衅。
…………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面?怎么会有人跟他一样?
阎冬回答自己,哦,原来他跟沈鸠是天生一对。
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了下来,阎冬闭上了眼睛,就着沈鸠的温度与气息睡了过去。
等沈鸠意识到阎冬睡着的时候,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呼呼的风声吹打着窗户,他怕吵醒阎冬,伸手盖住了阎冬的耳朵。
睡吧,睡吧。
我们不需要倾听世界的声音。
阎冬睡梦中似是找到了珍宝,他牢牢地圈住沈鸠的腰肢,不让沈鸠逃脱。
沈鸠垂眸温柔地看着阎冬,他柔声说道:“好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吧,我的,你不要听了。”
“我不想你回沈家,那里太乱了。”
“你的人生该是一片坦途了。”
一夜风雪过后,阴沉的天终于露出了本来的蓝,沈鸠没了昨天上山的焦躁,他甚至还有心情去掐树枝上的冰凌,一根又长又直的冰凌,他不顾冷,拿到阎冬跟前炫耀,“你看,多直啊。”
阎冬瞟了一眼,眼神在树枝上搜寻,很快他就锁定了一根比沈鸠手中的更长更直的冰凌,他拿下来比较着,“我这根更长。”
沈鸠撇了下嘴,将冰凌塞进阎冬手中,“是是是,你直,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直的了。”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幽怨,往前走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阎冬见沈鸠远走,立马将手上的冰凌往后一抛,快步跟上去,“我看错了,我的没你长。”
沈鸠听到了阎冬的话,但他故意装作没听见,直到阎冬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腕,“别走这么快,地滑。”
沈鸠踢了下阎冬的小腿,似是在提醒阎冬看看他的鞋子,阎冬早就看见沈鸠穿上了他新买的鞋子,本来想好的赔礼道歉场景又变成了他的独自爽约,他跟沈鸠之间似乎总是差了一点点。
但这次过后,阎冬相信,他们什么都不差了。
银灰色为主调的办公室里,百川行靠在老板椅中闭目养神,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沈鸠发给他的消息,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扶手,门被秘书敲响,百川行没动,门被秘书打开,提醒百川行开会时间要到了。
秘书看到百川行阴沉不定的脸色,暗道自己可能是撞枪口上了。
“百总,大家都在……”
“会议取消。”
“好的,百总。”秘书利落地出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百川行拿起一看,又是沈鸠发过来的。
【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行哥,别再调查他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传来低沉讥讽的笑声,“想退伙儿啊,沈鸠,太晚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感情用事,都走到这份上了,还觉得是在帮我,啧,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既然不听话,那就只能刺激一下你了。”
沈鸠给百川行发去消息,百川行没有回复他,但沈鸠还是觉得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是不喜欢沈家,不喜欢沈父沈母,但这些都跟阎冬没关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阎冬的学习成绩提上去,就算阎冬不回沈家,他也要考大学,考出去,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下山的当天,沈鸠先是去了趟学校,将昨天考试的试卷拿回家,顺便还给自己请了一天假,杨华芝一般是不太会同意学生私自请假的,但沈鸠的分数实在让她难以拒绝沈鸠这点微小的要求。
723,这个分数,杨华芝只在新闻里见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手底下的学生能考到这个分数,要知道他们学校之前考年级第一的学生这次才考了643。
足足快拉下了一百分,一开始她还忐忑沈鸠的学习成绩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上课开小差跟同桌说话,刚来学校就跟学生打架,还会拿钱砸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学霸。
这次不仅是分数让杨华芝震惊,主要是沈鸠真的考过了张青,因为张青的特殊性,所以年级组最先判的就是张青的试卷,652分,按照往年总局高考的成绩来看,张青是绝对有希望拿下总局高考状元的。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恭喜杨华芝这次是捡到宝了,只有杨华芝心里苦得很,要是张青拿着这个分数说事,说不定阎冬真的会被勒令退学,就算阎冬之前在江边救下了校长的孙子又怎么样?
校长也不可能因为阎冬这个考350的学生放弃一个总局状元。
还好,沈鸠的分数挽回了可能会发生的惨事。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阎冬仰着头任由热水冲刷,水流划过耳廓又顺着下颌线划过肌肤,他朝后捋了下自己的头发,露出俊美的脸,等洗得差不多,阎冬套上白色的半袖走下楼梯,刚走到客厅就正好碰上了回来的沈鸠。
阎冬看到沈鸠有些奇怪,“你不是去上学了?”
“你真是够有没良心的,昨晚睡得那么晚,那么难受,你还让我去上学?”
阎冬自觉失言,早上沈鸠没跟他一起回来,径直去了学校,他还有些失落,但失落转瞬即逝随后是一股子冲劲儿,沈鸠这么努力,他也要好好学习。
沈鸠将买好的早餐放在茶几上,阎冬顺手接下沈鸠肩膀上的书包,其熟练程度一看就是经常做的,沈鸠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脱下羽绒服随手扔在一旁,随后拉着阎冬坐在了地毯上。
冬天的地暖将地毯烘得暖暖的,赤脚踩在上面格外舒服。
阎冬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头发,他本来是下来喝水的,水滴顺着顺直的发丝滴落在沈鸠的手背上,阎冬注意到起身要往楼上去,“我先去吹个头发,要不然弄得你一身水。”
沈鸠伸手压住阎冬的肩膀,“歇着,我上楼换个衣服,正好给你拿下来。”
拿下来?
阎冬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坐在地上等着沈鸠下来,沈鸠上去了大概十来分钟,看他样子似乎也洗了个澡,发尾湿湿地贴在脖子上,他换下了毛衣跟阎冬一样换了件短袖,只不过颜色不一样,沈鸠是黑色的。
沈鸠拿着吹风机插好线排走近阎冬,阎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低头,不低头,吹你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