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终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学校的小学部就正式开始放寒假了。依往年的向例，每次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试后面，都要安排一个家长会。但今年，因为天气的原因，直接让小学生提前进入了寒假，把家长会都省了。还有，以往为了不影响家长来参加家长会的兴趣，全班同学的考试成绩都集中在家长会后统一公布。但现在，家长会不开了，期终考试的成绩就被班主任以“XX班期末考试成绩.xslx”的形式，发在了各自的班级微信群里，供大家细看。

曹宁莎妈妈像年级的各科任老师一样，不光进了六(1)班的班级微信群，还进了六(2)班的班级微信群。平时两个微信群里发出来的消息，她都能在第一时间里了如指掌。她看完一班的期末考试成绩，又去看二班的，看来看去，结果细心地发现，二班语数英三门功课的总分排第一的同学，放到一班，只能排到第七名。钱玥茹在二班是第二名，但这个分数放在一班里面，只能排到十一名；连前十都进不了。这回，一班算是给班主任争了口气。班主任应该高兴了吧？于是，她开始跟班主任微信私聊:

“在吗？”

班主任很快回复:“在。”

“这次一班的语文成绩提高了不少！”

“是呀！小家伙们很争气！”

班主任果然很高兴，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了五个笑脸。还发:

“班上的这些同学都是好孩子，都是聪明的孩子，只要好好学习，将来肯定都有出息！”

曹宁莎妈妈发:“嗯嗯。谢谢老师对曹宁莎的厚爱。”

班主任发:“其实，你应该感谢自己，生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你们做家长的，才是孩子一生的老师！六年级还有最后一学期，大家辛苦辛苦，我们一起奋战到底！！！”

曹宁莎妈妈看后，没有接着往下聊，换了一个话题，向班主任发出这样一条消息:“听说我们班的微信群里，有学生外公私下里添加其他学生姑姑的微信。我个人觉得不妥，希望老师出面管管。”

班主任看了，这是新情况，一时间，还有些迷惑，反问道:

“怎么管？”

曹宁莎妈妈在网络的另一边，热心地给班主任出谋划策:“你先在群里警告他们，然后把他们踢出群去。”

班主任看后，也没多想，群里的学生家长确实远远超过了班上学生的好几倍，平时有些家长确实爱在群里发些无聊的文章或无意义的文字……但“警告”的话，似乎过于狠厉，还是锋芒不要那么毕露，换成“通知”更好。于是班主任很快草拟了一个通知，在六(1)班的微信群里发出:

“六(1)班的家长们:为了孩子更好的学习，也为了家长能够专心地关注班级的学习情况，六(1)班准备踢出一部分家长，净化群里的环境，原则上，一个学生一至两个家长，不要七大姑八大姨地都进群，希望大家理解。另外，今后凡是与学习无关的东西，请不要在群里乱发。希望得到各位家长的支持。特此通知。”

很快——

张三爷爷发:“收到，谢谢老师！”

李四外公发:“收到，谢谢老师！”

曹宁莎妈妈发:“收到，谢谢老公！”

……

班主任@曹宁莎妈妈:“麻烦您回复信息时，仔细看一看。”

发完这一句，班主任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才觉得自己草率了，像被人牵着鼻子走，怎么会这么无脑地发出那么一个“通知”？感觉曹宁莎妈妈说话好像没有经过大脑，连“老师”还是“老公”都看不清楚的人，却让自己傻傻地发出了那么一个通知。现在想撤回这条微信，都已经晚了，时间过了两分钟，想撤都撤不回来了。

这回脸算丢大了！太草率了！自己终究还是年轻，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学生家长。

可……这怎么可能？

曹宁莎妈妈只有初中文化，虽然年过五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一般的人情世故还是拎得清的。但平时几次交谈下来，对她的印像仅限于年纪一把，为人热情、爽朗，水平却有限。

切！一个大学生竟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初中生的道了？

班主任的心思，曹宁莎妈妈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位年轻的老师好说话，会听取学生家长的意见。达到了自己网聊的目的。

……

曹宁莎把她从妈妈那听到的消息，飞快地跑到春天家，准备告诉春天。一见面就说:

“春天，你知道期终考试成绩吗？”

春天情绪却有些低落，淡淡地说:“知道了。”

曹宁莎仰脸看了她一眼，又说:“二班的呢？你也知道？”

春天反问一句:“二班的怎么知道？”

曹宁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哦，你家长没有进二班的微信群。”

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说:“钱玥茹的总分，放在我们一班，只能排第十一名。”

春天仍淡淡地:“哦。”

曹宁莎说:“她成绩‘下滑’主要原因，据我妈妈分析，很有可能是追星追的；她心思不全在学习上，分散了一部分在追星上。”

春天听了，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钱玥茹胖胖的身体，仿佛又听到她语气有些夸张地对自己说:“哇哦！春天，你不知道，看了xxxx那迷人的小眼神，就觉得xxx都不香了！”

钱玥茹确实是在疯狂地、忘我地追星，同时也毫不掩饰自己追星的颜控爱好。

曹宁莎本人这次期终考试考得不错，语文99分，数学100分，英语100分，稳稳的“学霸”段位。而春天这次期终考试，语文、英语跟曹宁莎一样的分数，惟独数学又没考好，只有90分。这让春天心里有些难受。

更难受的是，看过这次班上所有同学的分数，看到孙子毅的总分，竟比自己还多了0.5分，在班上排到了第三，把自己挤到了第四。妈妈虽然没有责怪她，但自己心里苦涩呀，还不好跟人说，不能说。特别是不敢对曹宁莎说，怕她传出去，因为她在班上人缘好；更怕她因此看不起自己，说自己太在乎名次。妈妈说过，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于是只有默默地把这件事憋在肚子里，和曹宁莎聊天，也小心翼翼地，只聊别的事情。

她低垂着眸，问曹宁莎:“寒假你会去哪玩？”

曹宁莎傲娇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忽然有些黯淡了下来，语气中竟有些委屈:“我二姐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哪都去不了！”

春天听了，还是不敢抬头看她，又弱弱地问一句:“你二姐高考，你又帮不上忙，不可以出去玩玩？”

曹宁莎叹了口气，好像有些气恼地说:“我大姐二姐那么大的姑娘了，也太不像话了！连饭都不会做！弄得我妈整天像个佣人似地，天天围着家里的锅台转，不敢离开葛湖，也不敢离开家……”

春天听了，心里忽然不觉得苦涩了，反而觉得曹宁莎有点可怜，一个多月的寒假，哪都不能去，就呆在葛湖这个小区……于是抬起头，看着曹宁莎的脸，认真地问:

“我立春那天生日，邀请你来我家，你会来吗？”

曹宁莎一只眼睛正常，另一只眼的上眼皮却稍微有些向下耷拉，这时，也满眼认真地反问春天:

“你准备在哪过？”

春天抚了抚额头，说:“应该在W小区吧！”

曹宁莎昕完，一怔，又有点犹豫地反问:“W小区？那也太远了吧？不方便哒？”

春天摇摇头，眼睛又看向别处，说:“远吗？不远啊？就四站公交车。”

曹宁莎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让自己离开葛湖，出去玩玩，就说:

“那，我要回家先跟我妈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零食。曹宁莎喜欢吃东西，只要不在学校，手里总有一两样零食。有时候，是一出校门就有卖的棉花糖；有时候，没有零食，就买三轮车上卖的主食——“老面馒头、豆沙小馒头”。

眼下，春天家有一种零食叫“夏威夷果”，春天正用一个坚果开壳器撬。撬开一个，曹宁莎吃一个。曹宁莎也不说够了，春天就一个接一个地给她撬。幸亏春天动手能力比较差，小半天撬一个，小半天撬一个，所以曹宁莎并没有吃多少……

这时，门外传来孙子毅的声音:

“春天！”

春天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下撬夏威夷果的动作，静静地看向大门。

“春天！”

孙子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回听清楚了，是孙子毅！于是，急忙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门口有两扇门，门里是木门，门外是纱门。平时家里有人在家，只关纱门，但现在天寒地冻，屋外除了社区组织的志愿者扫开的积雪，全是皑皑白雪的世界。屋里开了空调，木门也关起来了，但还留了一指缝，是妈妈出门前特意交待的，要让屋内的空气流通起来。

孙子毅今天穿一件枣红色的呢子大衣，戴一顶乳白色的毛线帽，加上天冷，衬得小黑脸，青青的，很虚弱的样子。但她的声音没有变，还是像平时那样软绵绵、嗲嗲地:

“阿姨不在家？”

孙子毅看到春天的第一眼，就问春天妈妈在不在家，随后进屋看到曹宁莎，视线绕过春天，直接看向了曹宁莎:

“曹宁莎，你也在这哒？”

被忽视的春天抿了抿嘴角 ，说:“孙子毅，你有事吗？”

自从“贴纸本”事件后，孙子毅就没有来过家里，平时见面，也是头一撇，装作没看见。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孙子毅这时才看了春天一眼，目光有些不屑地说:“我妈让我拿一点青菜过来，是我外婆种的。”

春天看她两手空空，又问:“菜呢？”

孙子毅先走进去，坐在曹宁莎旁边，然后才说:“我看你家厨房门没锁，放厨房里去了！”

孙子毅过去在春天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现在隔了一段时间，来了，还是熟门熟路的。

本来一放寒假，春天一家三口都要到W小区去住。可春天母女还有些留恋这个葛湖，用春天爸爸嘲讽的话来说，是春天母女有福不会享。放着好好的房子不去住，非要在这个“破(其实不破，就是旧，就是没有卫生间)房”子里住。春天妈妈是想整理一下家中的物品，春天是舍不得离开同学。还有，那孙子毅好长时间都不来家里了，今天突然来了，可以想象得到，孙子毅妈妈是在给两个孩子创造见面的机会，让两人早点和好。都说时间是冲淡一切的良药。孙子毅，希望你我归于初见。

孙子毅心里可没想这么多，闻着曹宁莎嘴里飘过来的坚果香，咽了咽口水。曹宁莎可能没看到，但春天清楚地看到了，于是好心地上前问她:

“你吃夏威夷果吗？”

孙子毅又咽了一口口水，嗲嗲地说:

“我吃。”

说完这两字，她也不客气，不装矜持了。右手从桌上拿起坚果开壳器，左手拿到一个夏威夷果，自己撬了起来。

看她主动(也许是被动)到家里来，春天还是有些小感动的，仿佛从未有过不愉快，又邀请她和曹宁莎一块去W小区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