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鉴总感觉似乎忘了些什么,思来想去,忽地记起,手一抖,香粉撒了些。
自乌鸦传书后已过了三日,温清珩并未登门,乌鸦也不见踪影。
该不是要跑单,又或是……
周白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愿不是为事所困,希望金主福寿安康。
门外人影一晃,叩门声响,来者竟是温淳,再看他手上颇有分量的食盒,周白鉴旋即了然。
食盒接次打开,香味扑面而来,还正好全是合他胃口的菜品。
温淳递筷给他,笑盈盈看着周白鉴吃下第一口。
不愧是名厨之子,手艺相当不错。
在周白鉴的夸赞和催促下,温淳在他对面落座,一起用饭。
有些意外他的工作效率,周白鉴问道:“最近如何,可还算适应?”
温淳放下碗筷,眼里含笑:“还好,勉强赶上了和帮主的飧食。”
周白鉴一顿,未再多言,碰巧周天拿了喜欢的吃食来找周白鉴分享,三个人围一圈很快转了话题,等聊到闯虎头山,周白鉴叹气:“现在丐帮有一项迫在眉睫的任务,急需去做。”
温淳立刻应道:“何事?帮主你讲。”
周白鉴:“是和山匪打交道的活计,你可愿意?”
温淳:“帮主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献出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去虎头山收集各类可利用废弃物,然后避开山匪耳目,尽可能绘制一副虎头山地形图,”周白鉴拍了拍温淳肩膀,“此去凶险,带人过多也许会适得其反,暴露踪迹,建议你带三两人即可,凡事安全为先。”
温淳毫不犹豫接下任务。
周白鉴:“被发现就跑,跑不过就投奔,再不济等我去捞你,事成之后,你便是丐帮初代净街使者。”
比六长老还虚设的名头出现了。
但温淳坚信帮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丝毫没有质疑,即刻出发。
待人走后,周天讪讪唤道:“帮主。”
周白鉴:“嗯?”
周天看着由远及近、前来送药的温濯,试探道:“你把人支走,是因为温大夫会不开心吗?”
正收拾的周白鉴背影一顿,迷茫道:“温濯不开心?为什么。”
周天“哦”了一声,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见周白鉴想问个究竟,干脆已读乱回:“我猜的,大概是因为没能吃上温淳哥烧的饭菜。”
周白鉴:“是么,下次咱们四个凑一桌。”
周天:“……”他真是多嘴。
饭后周白鉴继续关门肝订单。
入夜前总算是赶完了大部分货,他倏地感觉有些胸闷,抚了抚额角,心道自己该不会因为熬夜修仙,得个第一任猝死的丐帮帮主的谥号,遗臭万年。
周白鉴放下工作倚窗而坐,安静地把玩了会儿火折子,但见窗外始终未有鸟过,他缓缓垂下眼。
好吧。
虽天色已晚,但周白鉴毫无睡意,反有了些登山锻炼的兴致,遂披了件衣服,说走就走。
夜风微凉,他寻了块山顶巨岩屈右腿坐下,看青山隐隐于暮色中起伏,平畴千里,万家灯火皆非归处,忽地就生出一股萧瑟孤寂感。
来到此间已有月余,日夜忙碌不过功名半纸,竟比穿越前的生活更加紧绷。
但转念一想,忆起大家在一起时的点滴,忽又觉值得,随心而为何须多虑得失,不如享受当下,该工作时心无旁骛,该松懈时也不辜负眼前大好河山。
释然一笑,多了些俯仰自得的松散。
此情此景,倒让他想得一人促膝对酌,不醉不归。
身后树丛微动,周白鉴警惕回头,却又意料之外看到了被派去勘测地形的温淳。
待顺着那双永远带笑的眸子向下,温淳手中四坛酒瞬间吸引住周白鉴的视线。
他看了眼酒坛,略有动容:“怎么找来的?”
温淳挨着周白鉴坐下,去泥头解缚绳,敲开坛口,酒香醉人。
周白鉴自顾自取了一坛,仰头倒酒,辛辣入喉,叹道:“好酒!”
姿态随性洒脱,让人不自觉侧目,移不开视线,看得久了,厚重隐忍的缱绻就这般无声蔓延于观者眉目间,沾染上月色的朦胧朗润。
但克制也就是一瞬,借着夜色和酒劲,让温淳眼里的情绪慢慢变得肆无忌惮,无法掩藏,半晌他才找回了些理智回道:“猜帮主就会喜欢,不枉我藏了数年,酿出了至纯至烈的好滋味。”
又言:“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从匪窝回来后,刚好听闻帮主上了山,绘制地图花了些时间,还好没耽误和帮主畅饮美酒。”
周白鉴接过那卷大到夸张的地形图,发现上面竟连山匪如厕之地都有标注,其余地势更是详细精准,不由得微微讶然。
“你轻功很好。”是陈述句。
温淳没谦虚,实诚点头。
周白鉴:“动作也很快,还保证了稳妥细致,厉害。”
温淳偏头凑近:“可有奖励?”
“好好好,”周白鉴笑道,“你想要什么?”
温淳耳根红透,下意识假动作微微拉开点距离,举酒一饮,“那可要容我想想。”
周白鉴眼里噙了酒气,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展臂一把揽过温淳,笑道:“慢慢想,又没期限,来,先喝点!”
温淳一怔,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险些捏碎酒坛口,好在有夜色遮掩,将那些不容人知的心思匿于暗处。
三分醉变了七分。
手中烈酒喝了大半,周白鉴心满意足地微微阖眼,迷糊间听着耳边人声。
“帮主。”
周白鉴:“嗯?”
“若是有一人素来与你不合,忽有一日发觉自己竟然心悦于他,纠结良久表明心意,对方约好第二日给出答复……”
周白鉴安静听着,耳边的声音讲故事一般平缓,却莫名让人感到有种无法释怀的遗憾。
“……结果他等啊等,不见人,不见答复,一等就等了三年,却发现对方将自己忘的一干二净,换做你,可会原谅?”
“为何要恼,左右不过是缘分作祟,世上少有心意相投,缘分未到不如放手,事业、家人、生活,无一不比虚无缥缈的情意来的实在。”
“原来帮主是这么想的,”温淳叹道,“倒是我魔怔了,自作多情念了他三年,还以为对方确有苦衷。”
“嗯……”周白鉴含糊应着。
看着身边已经醉倒,安然入眠的周白鉴,温淳头抬手轻抚他的眉眼,眼里是浓墨一般化不开的执念。
他轻声道:“想好了。”
松风水月中,少年单手撑地,低头,在周白鉴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是他惦念了三年的人。
如何放下?
此问无解。
……
山顶晨光熹微,卯时周白鉴被生物钟唤醒,依稀记起昨日夜里饮了酒,却并未感到头疼,想是温淳随身带了温濯做的解酒药,喂给了他。
身边已经无人,一地狼藉也被收拾妥当,周白鉴收好身上盖着的软袍,取山涧清泉洗漱,绕山晨跑五周后,便回了丐帮大本营。
他先去了隔壁,屋内小姑娘迎着光蹲在地上,专注地用周白鉴做的简易铅笔勾勾画画。
冬日阳光微暖,空气中安静悬浮的细尘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周白鉴脱下外袍,在合适的距离一撩衣摆蹲下,指着图纸上的零件构造,自己找了根笔在一旁边画边说,“这里加个轮轴怎么样?”
墨禾之凝眸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妙。”
周白鉴拨开上层图纸,指向另一块,“这里,这样……还有这里……对,就是你画的这样……”
墨禾之眼神微亮,有了灵感,刷刷两笔画出草图,用手比了比大概的尺寸:“这么长如何?”
周白鉴跟着认真比对,敲定:“妙。”
两人并肩蹲在地上,椅子成了摆设,颇有默契地一说一构图,商量着三号机的模型。
等完成后回到工作室,周白鉴一眼就看到了窗边没精打采立着的小乌鸦,尾羽信筒上竟沾了黏腻的血迹。
“乖乖,怎么受伤了。”
周白鉴赶紧看伤在了哪里,却发现这些血并非乌鸦的——是人血。
他捻开指尖朱红,眸色晦暗不明,拆开信筒。
信筒内壁也沾了不明血迹,内有一张纸条和一张可以支出全部货款的书帖。
纸条上是一个地址。
这下好了,还要□□,送货上门可以,但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有问题的。
总不能是某个仇家刀了和他飞鸦传书的人,边滴血边与他通信。
烦。
周白鉴提笔在信角洋洋洒洒,几笔画出个鬼脸让乌鸦送回并暗中跟随。
他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奇闻轶事。
有传闻,黎洲城以东沿海三县出了个食人魔,受害者皆脑骨粉碎,手脚对折塞进捕鱼篓中,被外出打渔的人发现,上报官府,已有三起命案,一人失踪,至今未破。
正因此沿海地价大落,周白鉴趁机为垃圾处理厂选了址,等拿到市籍,有了建厂资质,再请一些练家子镇镇场。
字条上的地址正是三县中的怀礼县,也是工厂所在。
此去吉凶未卜,这笔买卖看似与那些悬案并无瓜葛,却又难保会受到牵连,也许从他决定赴约就已经入了局。
派出去打探温清珩行踪的乞丐还没有带回信,一切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