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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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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早春时节,褪去了经冬覆雪的萧疏,深山里却还未曾化冻。天南山原本草木葳蕤,当此时节,放眼也只余一片凋零。

纵使天寒地肃,可此地毕竟是当世名人燕居的清圣之所,于寂寥中仍是别有意趣。据说曾为天下刀剑称尊的“一生持刀不用刀”一刀万杀与同修“一世用剑不提剑”一剑万生便高居于山巅之上,这一点在武道后进之中并不算什么隐秘;然则刀轩剑庐易知难求,等闲江湖人十九不得其门而入。与之相映成趣的则是山脚下的草茅庐,屋舍破旧,篱笆矮小,人人尽可路过,随便往里一张,便能看见屋里居住的那位以打铁为生的驼背老人,只无一人知晓那便是昔年塑成了刀狂剑痴这副不世刀剑的铸者,倒未尝不是另一种易求难知的拒客之道。

总归是事有凑巧,一向门庭冷落的草茅之中,今日竟来了访客,而且一来便是两位。

换作是喜爱热闹的主家,这不失为一桩宾主相欢的美事。可这间破草茅的主人——曾有“巧手神龙”之名的半驼废,从来便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合群脾性,自不乐意被人扰了清静,对此心下颇不痛快。只不过客是逸客,人非庸人,没理由恶形恶状硬要逐客,也只好将人迎在屋外五步见方的小园中,皮里阳秋地应和招呼着。

两名逸客悠然立身方寸小园内,一者轻袍大袖、白发披拂,一派沉静闲适的隐逸之风,只不过垂眸顾盼间偶然流露出一丝锐利眼神,昭示其非是寻常的江湖闲人;另一者蓝衣束冠,折扇缓摇,眉似剑锋,鬓若刀裁,一眼望去像个潇洒多金的公子哥,半点不像武林中人。这两人只须随意往檐下一站,硬是将本就不算光鲜的斗室陋园衬得额外黯淡了三分。半驼废见状愈发不顺眼,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气,单手拎着打铁锤望空一指:“两位仙觉怕是走错了地方,欲拜访刀剑高人,出门左转,往群岭绝巅之上找。老头子我只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打铁匠罢了,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的视线顺着铁锤一指之势看向天边,又随着老人枯瘦见骨的手收回到铁砧之上,蓝衫公子便抚掌赞叹了一声:“见到这只拿锤的手,便知道我没有来错地方。俗语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神兵铸者也是打铁匠,哪里不好了?老人家可不要妄自菲薄。”

白发隐士反应的重点却与他不同,待他说罢,摇头言道:“山顶上的高人,劣者早年已经领教过了。以其境界而论,确是不凡的前辈先觉。但若以其行迹论之,其实不见也罢。”

蓝衫公子微露兴味,半驼废反倒是面色稍霁,打消了出言逐客的念头,面上却还哼了一声:“你们两人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还在这里拿我这个老残废寻什么开心?心境倒退的剑王也还是剑王,他若要杀你,半点都不会放水。”

蓝衫公子啊呀一声,挥拢折扇倒转扇柄,指了指自己胸口:“老人家言辞犀利,插中我的心窝,真正非常之痛。我尚未自报家门,你却已经看出我的行藏,普通的山中铁匠是不可能有这么利的眼神,可见我今日偶然兴之所至、叩门到访,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半驼废斜眼睨他,只不置可否。白发隐士微笑道:“前辈光明磊落,早已经将答案摆在眼前,说是尚未自报家门,该只是一点体贴的心意罢了。”

“哦,你也知道了?那倒是说说看,我是哪里泄露了行藏,下次也好多加留意。”

“说笑了。前辈信步而来之初,曾经口占绝句,诗云——铸剑一生赠知音,逍遥一身而忘龄。诗中有千帆过尽的心气,但观前辈神采飞扬,又不似多年沉浮的江湖宿耆。很明显,前辈乃是去老返少的先天人。”

叮的一声脆响,半驼废抡锤往铁砧上敲了一记,沉沉接下去道:“自谦得过头,便成装模作样了。名剑铸手偌大名头,世间虽不曾广为流传,但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是没有听过。”

蓝衫公子——云游在外的金子陵闻言向后小跳了一步,故作惊吓状,开扇给自己扇了扇风压惊:“喔,老人家果然真人不露相。你知道了我的名号,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岂不是略有些不公平?”

半驼废却不再理他,扭头继续捶打铁砧。那上面的铁锭已渐成型,细长柄、四面铲,却压根连兵刃都不是,是把农家所用的铁锨。

金子陵也不气馁,转向白发隐士,折扇掩去半边俊容,似笑非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观此漩眉异相,再嗅到这水莲清香,一点都不难猜嘛。素还真,一百八十余载之前在天山顶一记玄子神功震碎奇石峰的武林皇帝,大是深藏不露。我看咱们两人不如序一下年齿,看我究竟是虚长你几多岁月,倘若是同辈人,随口叫乱了辈分可是贻笑大方。”

素还真此行轻装而来,未持拂尘在手,闻听此言袍袖一甩,稍稍欠身告罪,避过了话锋:“唉,公子,你我离题万里,冷落主人家了。”

两人收声回望,果然就见半驼废闷声不响,只顾敲打不休,显然颇为不虞,于是心有灵犀,同声告罪。

半驼废重重搁下锤子,发出当的一声大响:“够了,可以了,你们两人来此纠缠不清,到底是想做什么?”

两名访客对视一眼,素还真点头说道:“劣者听闻,‘巧手神龙’手中最顶峰的一副刀剑,不是任何一把凡铁锻造的兵器,而是一个人。”

“不错。”半驼废半晌无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中殊无暖意,他缓缓说道,“刀狂剑痴叶小钗,他是经由我手方得现世的绝顶之刀,无双之剑……也是,我此生最好的作品。”

素还真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正容道:“这个故事,劣者想要从头听一听。”

“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讲的,老头子懒得费那个嘴舌。”

“可惜了,空有并世无双的锋刃,却不能作自己的主人。前辈不想知道,这副刀剑如今正受着谁的利用吗?”

半驼废阴沉老迈的脸上乍然间怒色勃发,举手呵气便是一掌,素还真瞬间知机连退三步,原本立足之地已被打出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金子陵面上潇洒的笑容也消失了,若有所思地摇着扇子:“身为同行,被他这么一说,也勾起我的兴味,想要听一听这个故事了——且慢推脱,名剑宝刀所托非人,心血所寄为人作嫁,那是何等的锥心泣血之痛,同为铸者,我不信你能拿得起放得下,倒不如畅谈一番,一吐为快也好。”

这一次,半驼废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方才慢慢地道:“罢了,罢了……”

老人家的嗓音喑哑低沉,油然将两人带回多年前那场延续至今的凄风苦雨之中,“这个故事,要从二十年前的两代冤孽、两场路见不平讲起……”

…………

…………

群山万仞之巅,矗立入云的高绝之地,正是蓝色天|朝的秘密基业所在。

此时,掌控此处一方势力的主人——流星君萧三瑞,正和他的部下冠天星面面相觑。

冠天星是从云路天宫时期就追随他的老人了,一腔忠勇自不必提,相貌更是豪壮,生得虎形虬髯,如同画里钟馗。流星君更不待言,长年累月手握权力的一方势力之主,不必作态,天然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度。然而此刻两个昂藏汉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俱都作不得声,好似犯了天大的难;蓝色天|朝本就脱胎于萧三瑞旧部,人心凝聚,兼且训练有素,静室内外见不到丝毫嘈杂人迹,两人再不言语,屋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主人,碧眼鹰蛟从来只认少主一人。”冠天星苦下一张脸,打破了沉寂氛围,“小小姐……咳,金姑娘能驾驭七星神銮,又生作那般模样,身世少说已经落定了七分。况且,她自己也没有否认哪。”

“我倒是不怀疑她的身世。只消看她一眼,我就知道她必定和盈儿脱不开关系,就算不是她的骨肉……也定然有别的牵连。”萧三瑞回过神来,苦笑以对,“可但凡语涉盈儿,她便不肯开口,却又再三要求,不愿自己藏身在此的消息走漏出去,这……实在古怪得很了。”

冠天星低声急切道:“金姑娘的态度不像有异,依我看,少主多半尚在人世。”

“二十年都等过来了,我虽然思念盈儿,也不差短短几日。”萧三瑞眉宇间浮现一抹忧虑,背着手来回踱起步子,“我所虑者,她特意强调不可让世家知晓她的踪迹,是否盈儿和世家之间闹出了什么误会?至尊宽和宏阔,不至于特意针对她一个小女孩罢?”

冠天星沉默片刻,面色有些古怪:“属下倒是觉得,金姑娘像是在等……”

“嗯?等什么?”

“属下不知,仅仅是一点感觉……金姑娘时常靠近巡逻部署边缘,像是在观望什么,却又每有分寸,从不轻易踏出一步。这……是不是像在等着什么?”

萧三瑞一怔,略微皱起双眉:“探子每每来交接情报,或是我与人谈论外间局势,她确实都曾表现出额外的关注。嗯,莫非她在等什么人,或是什么时机?……冠天星,倘若她……倘若盈儿真要与至尊作对,那我该如何是好?”

“主人不必犯难,这些天观察下来,金姑娘不像是不明事理之人,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冠天星劝慰道,“还有少主,只要你们父女两人坐下来好生一谈,肯定能化解隔阂的。”

几分苦涩的意味爬上萧三瑞威猛的脸膛。他喃喃道:“怕是难了。金羽兰,金……她甚至不姓萧!盈儿恨我,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能释怀,我知道……盈儿还恨我!”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愁绪,一缕弦音悠悠杳杳,自远方升起,回荡在群山之间,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如流水浄淙的琴韵。

这阵琴音来得古怪,屋内两人同时一惊,一前一后掠出屋子,试图寻找琴声来路。

流水汇成了烟波,很快又变作了江潮。当风起云涌,掀起惊涛骇浪之际,空谷回响便反过来成了敌方的臂助,即便未挟内家真气而奏,身在其中仍是颅脑剧震,无差别地头晕目眩。

这琴声仿佛起自天边,从四面八方而来,在群峰丘峦间来回折射,一曲终了,袅袅余音犹然鼓荡不歇。萧三瑞比冠天星早一步辨明源头,凝气提元定住心神,往秘密入口方向飞纵而去:“在那边!”

冠天星得他仓促示意,留下安抚住暗处冒出来的守备人马,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而在根据地另一端的一角清雅小楼之上,一袭水蓝纱衫的少女霍然站起,急急往天边望去,神情间霎时迸出了数不尽的惊喜期待。

她脚下轻点,身子飞闪,同样身化轻烟掠了出去。

…………

…………

而在数重山岭外的一座无名峰顶,一名落拓布衣江湖客手抚琴弦,按下了最后一音,施施然长身而起,抱琴在怀,瞄向气势汹汹现身而出的来客。与此同时,几行队形严整的蒙面小兵迅速涌入,将此地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包围圈。

“说出留你性命的理由,否则,死!”

“抱歉、失礼、对不住,山人兴致忽来,于空山之中抚琴一曲,想不到人迹罕至的高崖也是有主之地,无意冒犯了。不过好在日头虽已西坠,却还勉强不曾落山,但愿没有扰人清梦,不然山人是会过意不去。”

“嗯——报上你的名号!”

“哈哈哈……一卷麻衣易洗心,弦琴山水是知音。好说了。”

冠天星大步抢上,怒道:“油嘴滑舌之辈,拿下!”手一扬,一道光点朝着布衣人面门疾射而出。

“——且慢!”

一声清叱,伴随半空里叮叮两声,一枚流星弹丸连同一支金羽小箭同时坠下地来。与此同时,包围圈悄无声息地裂开一个口子,一名蓝衣少女快步走入,目光从萧三瑞、冠天星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在场唯一一张陌生的面孔上,半是激动、半是疑惑:“是你!……你是——”

“欸~吾名,麟凤天南郁琴生,见过姑娘。”抱琴的布衣客含笑截住了她,有礼地欠了欠身,“希望不曾扰了姑娘的清静,否则倒是我的罪过了。”

“没有搅扰,我这些时日寝食不安,本来也休息不好。”金羽兰眼波微动,流露出几许复杂意味,一眼又一眼地瞥向在场其他人,欲说还休,“你……这把琴,颇为特别。”

“唔,不过是桐木斫就、丝弦所系,并没有什么特别,只因是很重要的人所赐,故尔日夜带在身边,不敢轻弃。”郁琴生信手拂弦,又带起一缕轻鸣,故意当对面沉着脸的问罪主事者不存在,“姑娘言道寝食不安,难不成也是心系着什么人吗?”

一股冲动再难压抑,金羽兰冲口而出:“不错,是很重要的人——我的家人生死未卜,一连数日,想到他们的生死安危,我在睡梦中都会惊醒。这种心情,你能明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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