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刑警来说,破案无数,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职责所在而已。但是对于被害人来说,特别是被害人家属,如果案件破了,他们的心态完全不一样。特别是拐卖一类的案件。
有同事跟我说过,如果是命案,家属可能伤心几年,可能就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每年凭吊祭奠,至少知道在哪里。但是如果是拐卖案,特别是小孩子被拐,生死未卜,家人每一天都在牵挂,这种伤心那是一辈子的,这种伤痛常人难以理解。我真切的看过亲属那伤心欲绝的眼神,那种绝望,加上他们期待我们给他们希望的眼神,我一辈子没办法忘记,看到那种眼神,让我觉得肩上的使命是如此的沉重。打拐就必须将孩子找回来,才算成功。得益于高效的科技手段,特别是DNA成本降低和技术的普及,我们可以帮助很多父母或亲属找回因走失或者被拐卖而失散的儿女,得以亲人团聚。我就经手过几起这样的案子,但是都是亲人失散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通过认真工作,比对中DNA,才得以相聚,长时间的忍受人间伤痛,确实不易。所以我对采集此类人员的DNA工作特被仔细认真。但是这些工作都太晚,如果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破案找回失散人员,那才叫功德无量。
晋江公安局对打拐工作非常重视,曾打掉多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解救了数十名被拐儿童,其中有一些,未能找到父母,一直寄养在福利院,为此,公安局组成了特殊的妈妈团,定期去福利院,这成了传统。
曾经有一部电影,叫《亲爱的》,讲述的是被拐儿童的父母寻找孩子的故事,让人心痛;刘德华也拍过一部这样类型的电影,据说拍得很好,评分很高,但是我没敢看,我最不愿意看的就是这种电影,那种伤痛我能体会,因为看完我会非常难受,一旦知道是这种电影,我就不愿意再看了,这可能是我内心脆弱的那一部分。
2012年是个特别的年份,2011年曾经有部电影《2012》,讲的是世界末日的故事,内容就是新版诺亚方舟,震撼了世人,票房大卖。因此还有一阵末日经济热潮。在那一年,各种末日预言满世界飞,但信徒们到最后一天都没能等到预言中的末日。也是在那一年,我几乎成了中队的应急队员,疲于奔命,飞到祖国的各个偏僻角落,执行各种疑难险重的任务。那一年,有时我开始感到彷徨,不知道为什么而坚持,甚至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同样在那一年,我深刻理解了刑警的使命,枯燥无味的工作不再让我迷茫,我看到了人民真切的希望,在我竭尽全力的时候,还能咬牙坚持。夜深人静,孤独感袭来的时候,还能坚守。我深知,我的每一次的努力,都能给人们带来希望的曙光。群众的期待就是我源源不断的动力。
一、远山的灯火
2012年我办理完那起“保险柜800万”的案件,从重庆回来。中队长给我派了一个新的任务。中队长拿给我一个文件,是一个东南省委政法委转来的领导批示件。东南省组织部,招募的一名大学生村官,在鞋都镇工作期间失踪了。要求公安机关查明实情,将人找回来。
那名大学生村官,林某(化名),时年26岁,晋江磁灶人。按理说这么大一个人,没可能被人拐走吧。于是我找来林某的手机号码,开始了研判工作。
去移动公司调取了林某的话单,拿回来的话单,很快让我看出了端倪。
话单显示,林某的手机在两天前还有通话数据,而且电话是主动打出去的,明显不像是被拐,我找来林某工作单位的领导,碰巧他老庄领导我当社区民警时就认识,那个时候,他负责我们这片几个行政村的村务及下村工作。老庄跟我反映称,林某工作一直很不错,但是作为女孩子,长得不好看,特别是一脸的痘痘,所以不自信,年纪也不小,我们一直很操心她的个人问题。不过几个月前,林某曾有一段时间旷工没来上班,经跟其父亲联系,她打来电话,请假,并且办理请假手续,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上班。这次是情况比较特殊,她突然没来上班,快一个月了,招呼也没打一个,打电话问家里,她家里也不清楚这个情况。老庄后来打通林某电话,问林某在哪里,林某不肯说,只要求老庄不要告诉我林某父亲。但是事关重大,只好联系林某父亲,林某父亲很生气,说林某别人拐去卖了,要求报警。
拐卖妇女的案件,在99年以前非常多,在全国公安机关高压打击下,00年以后案件就很少见了。2010年以后,在晋江已经绝迹了。这个时候来一起拐卖妇女案件,那还了得。不过老庄做事比较稳,情况不明了之前,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报告领导,之后鞋都镇政府现将情况逐级上报,最终惊动省委领导。于是经过层层转交办理,一堆的领导签字批示后,这个事最后落到我的头上。
我继续问老庄,林某有没有结交男朋友,或者说有没有跟谁联系密切一下,老庄说不太清楚,不过,林某第一次旷工,因为跟家里吵架,经劝说后回来单位上班,状态比以前很好,以前的那种不自信,一扫而飞,通过老庄的多年经验分析,应该是谈恋爱了。不过具体详情,老庄并不了解。
我仔细分析了通话数据,找到一名与林某关系密切的男子,男子王某(化名),四川人,时年40岁,落户在石狮。从王某的数据分析情况看,王某20岁就到石狮,之后就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直到十年前落户石狮,很重要的一点,王某单身。林某王某单从通话数据看,绝对是恋人关系。
我找到林某父亲,林某父亲告诉我,林某跟王某之前确实在谈恋爱,但是两人年轻相差太大,林某父亲不同意,担心王某是骗林某的,王某还到林某家里,最后被赶出来。之后,林某旷工瞒着家里,私自跑去找王某。最后被发现,劝林某回来上班。林某父亲一口咬定就是这个王某将林某拐走了,现在失踪了,可能被已经卖了。要求警方把人找回来。
分析到这里,我满脑袋都是问号,这是什么情况。案情重大,因为林某手机已经关机,而且成年人出门正经工作不做,也不跟家里联系,这是很反常的,再加上,诸多领导批示指示,我也是谨慎起见。为了能够早日将案情查清,将人找回来,重大案件,由重案队派民警来协助我,于是派小杨过来协助我。小杨是泉州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之前我们曾一起前往四川眉山追捕命案逃犯。所以还是比较熟悉的。
在他协助下,我拿到了王某的手机通讯数据。经过分析,发现王某已经回到了四川老家剑阁县,而林某手机最后的关机位置也在剑阁县。
汇报领导后,事不宜迟,领导要求我立即启程前往四川,不管是什么,必须将人找回来。
经查询,当晚就有飞成都的航班,我们立即购买了机票,为了方便工作,鞋都镇政府方面当时指派老庄也配合我们一起过去,而林某父亲跟老庄一同前往。我立即收拾好行李,整理好手上的资料,叫上小杨,几路人马赶往机场汇合。不过当晚的飞机晚点,原计划晚十一时抵达成都双流机场的航班,到了凌晨2时才抵达。我们搭乘大巴达到市区,临时住在大巴停车点附近的一家酒店。第二天一早,我们找到最近的神州租车网点,租了一辆三厢别克英朗自动档小车。四个人出发前往剑阁县。
剑阁县隶属四川省广元市,位置在四川北部边缘,四川盆地的最北边,四川、陕西、甘肃三省交汇处。在三国时期,非常著名的剑门关,就在剑阁县境内,“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讲的就是剑门关。剑阁县,有“川北金三角”、“蜀道明珠”之称。剑门关地势险要,当年刘备占据此地后,才能稳稳的获取汉中。数据显示,剑阁县面积3200多平方公里,人口仅66万人,典型的地广人稀,而且以大山为主。到了以后才知道,高山峡谷,真正的山势险峻。剑门关周边的山就是天然的围墙,不过这个围墙高几百米到上千米不等。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刚开始,我从地图上看,成都到剑阁不到三百公里,而且全程高速,计划我们上午9时出发,12时之前应该能到剑阁县。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到了15时我们才抵达剑阁县公安局。虽说一路上都是高速,但是路况较为艰难,我们租的车,别克英朗,动力极弱,还是自动挡,在山区行车简直就是噩梦,动力差,加上我们四个成年男性压车,车子根本跑不动,起步慢,加速肉,超车几乎不能实现,都是被别人超,只能油门踩到底干着急,加上路况不熟悉,一路的桥梁隧道很多限速60公里,没办法开快。于是我们开了6个小时才抵达剑阁县。
剑阁县县城建设得非常好,接到整洁,而且道路宽敞,设计合理,完全颠覆了我对山区的印象。按照导航,我找到剑阁县公安局,县公安局的办公楼是一栋新建的楼,刑侦大队县局院子的一栋附楼内。经过跟刑侦大队联系工作,当地刑侦大队确认,我要找的人在普安镇,是老县城所在地。
原来剑阁县以前的县城所在地在普安镇,2003年整个县城机关都搬迁到下寺镇新县城。所以我看到的楼都是新的,路也修得不错。都是下寺镇定位开发区后,重新设计的,县城整体搬过来后,建设得非常好。
为了不耽误工作,我们又开车从下寺到普安镇,三十多公里山路。出发前,当地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普安镇派出所的所长,由派出所协助我们开展工作。普安镇就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得益于原县城所在地,长期经营建设,政府虽然搬走了,但是人口还有很多,镇子看上去也很繁华。基础设施比较齐全。宾馆酒店就有好多家,档次还可以的,还有星级酒店,如果是一般的山区小镇,是不可能有的。之前我去浙江省乐清县一个经济发达的地方,当地的镇子就没好酒店。
我们联系派出所所长,找到派出所后,派出所长派民警协助我开展工作,派出所人很少,不过对情况很熟悉,我讲述了我要找的对象情况后,民警马上就问村干部,村干部答应前去查看情况。天色越来越晚,我让老庄去旁边酒店开好房间等我们。我和小杨则留在派出所焦急的等待。当天的晚霞很美,将大地都染成了土黄色,而我在派出所二楼办公室徘徊,偶尔盯着窗外查看,非常有特殊的四川山区县城,只不过有些萧条,很多房屋依山而建,楼层不高,砖木结构房子占多数,大部分红砖房,青瓦的屋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落前,村干部打来电话,看到村口有一辆银色的福建牌照的车子,应该是王某开回来的。村干部不确定有没有女子一起过来,也没看到王某人。那辆车成了关键,如果是,那就对了,我们没能查到两人的轨迹,只能是开车或者搭乘长途大巴,这一路是2800公里,真是佩服。我要求将车牌号发过来,我要查询一下,车是一台厦门牌的现代伊兰特轿车,登记车主为某租赁公司。而王某此前和林某都曾在厦门活动过很久,最后离开福建前也是在厦门。这样我就基本肯定了,车子是王某开回来的,都不用打电话去查租赁公司了。
天色渐晚,趁着天黑掩护,我打算去查看一下情况,当地民警就开车带我们去那个村子。那个村子离普安镇大约10余公里,一路上都是崎岖的山路,落差非常大,我们开车半个小时才到。水泥路尽头,又走了一段泥土路,泥土路上又两道车辙印,中间已经长满了野草。
泥土路只能开到一个空地处,然后就没有车能走的路了,在停车处,我看到了那辆银色的厦门牌的伊兰特轿车。村干部在等我们,他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我们一同弃车步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翻过一座山,走到另一个山腰。来到一处房屋后面,这是一栋土砖做的房子,坐北朝南,屋顶上盖着青瓦,我原以为会是草屋顶,此时房子里亮着灯光,并不是很亮的灯光,但是在山区这一盏昏暗的灯,可以照得很远。
当地人的房屋除了镇子里,会相对集中。而在农村,山里面,大家因地而建,大多离自己开垦的地比较近位置建造房屋,因此居住非常分散;再因为地理环境的实际问题,找到一块合适的地块建房,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大多人的房屋依山而建,而建材大多就地取材或者靠人力从崎岖的山路肩挑人扛的方式送过来。房屋面积不大,都很简陋。
这次我看到的房屋,就是如此,整栋房子就三间房,一家人都挤在这里,还是泥土砖做的墙体。据领路的村干部介绍,这就是王某的老家。虽然是泥土砖做的简易的房屋,但是门口还是有块空地,我们走路绕到了门口,能听到房间有人在说话,有男,有女。我们进去一看,林某就坐在床上,所谓的床,有点类似北方的炕,用土砖砌成的,一个大通铺,靠着一面墙,墙面糊着报纸。
我们的到来,让林某很惊讶。我们将王某控制,用手铐铐住,然后押回派出所。当时老庄开着我们租的车和林某一起,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将林某从房子里带出来后,老庄和林某的父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