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声好像更大了,男人们此起彼伏的笑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娇滴滴的抱怨。
洛长松很累,身体和心一样疲倦,他没说什么,唇角僵硬的笑一点点抚平,像是个僵硬的木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转身下了楼。
被甩在背后的人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楼下的目光也全都汇聚到他身上。
很多。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他不识趣,一个被买来玩的也敢学别人来找男人回家的。
有说他不要脸,一个男人居然卖、屁、股的。
有说他比那个女人识趣没被打的。
有人惊奇那个凶煞的恶霸居然没和他动手。
紧接而来的就是说他貌美,就算是个男人也让人想玩玩,不知道一次多少钱的调笑。
嘈杂的声音太过不堪入耳,陈丸抱着手看他一步步走下去,皱着眉想说什么,想到廖坚手上的伤时又咽下去。
也算解气,谁让他那样对坚哥,白眼狼受两句骂又怎样,本来也是事实。
廖坚咬着牙,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的疼,他气得要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
眼神不受控制的去看走到楼下的人。
楼下,洛长松走到一半对上了那个女人的视线,哀凄、麻木。
几分钟的时间,她脸上又多了几片红肿,和洛长松对视上时,那种空洞的绝望仿佛化为实质,顺着目光爬到了洛长松身上。
洛长松直直的站着,头皮一下子炸开,他控制不住的转过头去,没看到熟悉的黑眸,只看到旁边妓子眼里略带嘲讽的笑。
脑海里仅剩不多的理智彻底迸裂了个彻底。
真的很痛啊。
他释怀不了,要怎么释怀啊?
他这辈子就没尝过什么甜,洛小公子被爱的十六年不是他的,21世纪的洛长松活了二十年,唯二感受到的爱除了不记事时微弱的母爱,就只剩下廖坚了啊。
现在连廖坚也撕开温和的假象说他是玩物。
玩物啊……
玩物。
哈。
洛长松脑子发烫,身体却冷得发颤,他缓缓扭头去看那个女人,看着女人眼里流出的两行清泪,打了个颤回过神来。
仿佛溺水获救的人,突兀的大喘几口气后,他红着眼转身上了楼。
“诶你怎么回事,怎么又上来了。”小弟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长松狠狠甩开。
洛长松僵着脸一把扯住廖坚的领子,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挥起拳头砸到了廖坚脸上!
升米恩,斗米仇,就当他是个白眼狼吧。
大不了打死他,他把命赔给廖坚!
众人震惊。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敢有人这样单枪匹和廖坚动手的。
几个小弟也是瞬间暴怒,刚要动手就见廖坚捂着脸吐出一口血沫子站起来。
怒火上头的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这一拳像是火星子,碰上那两股郁气瞬间炸开。
廖坚红着眼一脚就踢了过去。
洛长松从小学武,这些日子也捡起来不少,动作很快的避开,那脚没踢到他身上,把后边的赌桌踢翻了。
嘶,这是动真格啊!
洛长松也不客气,直接起了拳招,两人打得有来有往,周围的人来回跑着躲避,生怕自己变成被殃及的池鱼。
“乖乖,这小白脸身手那么好呢?”陈麻缩在墙角感慨。
陈丸没说话,盯着两人看。
这两人真是下了死手,一点不带留守的,打得梆梆响。
廖坚力气大,身体也硬,洛长松接住他拳头的时候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他慢慢的也发了狠,放弃了拳法,用最原始的方法和对方硬刚起来。
廖坚越打越烦,像头暴怒的野兽,瞅准了时机直接硬挨了洛长松几拳,拦腰把人抱起来一个过肩摔掼到了地上。
他力气真的很大,洛长松脑袋哐当一声磕在地上一片嗡鸣,他眼前发黑,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撑着剧痛发黑的脑袋,洛长松膝盖一顶就撞在廖坚命根子上,然后抓着痛得蜷起来的人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地上。
这不要命的打法看得旁边的人龇牙咧嘴的一下子捂脑袋一下子捂胯,控制不住的跟着疼。
“操!”廖坚咬着牙大声骂出来,一巴掌甩了上去,清脆的响声过后,落下来的不是拳头。
是泪。
几滴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到了他脸上,温热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嘴里,又咸又苦,直直苦到了心里。
那几滴泪一下子把他的酒给砸醒了,脑子里的混沌和怒火一下子褪去,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空白。
他一抬眼,看到了一张泪眼蒙眬的、带着伤的、憔悴的脸。
这是他打的。
这居然……是他打的?
廖坚觉得自己疯了。
和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绝望,碎了一般。
就像是,像什么呢?
廖坚空白的大脑艰难的运转着,在洛长松的眼睛从眼泪里挣脱出来让他看清楚的那一刻恍恍惚惚的想了起来。
像是他冒着大雨在山里找到他的那个晚上,就像个漂亮的破布娃娃。
他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只是突然间就把人捡回来了。
心脏一瞬间就疼起来,像是被虫子啃咬,细细碎碎的酸疼,不致命,但难受得让人想挖出来洗洗。
“我算什么?”
洛长松低低的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廖坚脑子乱哄哄的,没听清。
洛长松破了大防,顾不得其他,揪着廖坚的领子又大声吼了一遍,“我算什么?!”
廖坚还是没回话。
洛长松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泄气一般笑了一声,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下去。
那双眼里有茫然,有愤怒,有一丝委屈。
唯独没有洛长松想要的东西。
这一次,洛长松没回头,眼神扫视一圈,女人已经不在大堂了,男人又坐在了赌桌上,洋洋得意的笑着,和旁人吹嘘着什么。
洛长松绷直了身体止住自己的颤抖,如来时一般,他又一个人踏进了夜色里。
够了。
让人看了那么大一桩笑话已经够了,和那个女人一样,他们都求不来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廖坚还躺在地上,见他久久不起来,几个小弟犹豫着过来扶他,看他呆愣的样子有些担心。
“坚哥,你没事吧?”
“没事。”
廖坚说了一句,挣开他们的手,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出了赌坊。
事实上,他也很懵,他不懂,为什么受委屈的是他,先挨打的也是他,结果一脸委屈哭成这样的却是洛长松。
他已经对洛长松很仁慈了,放眼整个县上,哪个能像他廖坚一样对人好的?
结果受了委屈不过是摆了个脸,刺了两句这人就这幅样子。
他带着未消的怒气走在回家的路上,漆黑的道路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步伐,廖坚抱着手走得飞快。他决定了,这次洛长松不好好哄他,他是不会再给对方凿石头的。
到了巷口,廖坚步子慢下来。
小院一片漆黑,像是没有人。
廖坚牙咬得嘎吱响,走上前一看,门上还挂着锁,真的没人。
而他这个主人连把钥匙都没有。
洛长松没来之前家徒四壁的也没人敢偷,廖坚从不挂锁。
洛长松来了以后他也不耐烦带钥匙,反正每次回家都有人。
都有人的。
有他娘的蛋!
艹.他.娘.的!老子回自己家还要带钥匙了?!
又开始了,那种酸痛的感觉烧得廖坚双眼发红,带着锁的木门被一脚踹倒,廖坚踩着大门进了院子。
一推开门,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他烦得抓着头转了几圈,脚步突然一顿。
他摸着黑蹲在院子里一个人看着月亮啃肉饼,这洛长松带下山来的,他没吃的那份晚饭。
今晚的月亮很晦暗,只剩那么一点昏黄的边边挂着,连路都照不亮。
洛长松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脸上已经没有泪了。
他想不通,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来到村子里时,天边已经微微破晓,村子里全是鸡鸣。
走到廖坚家,院子里还亮着煤油灯的光,就那么豆大的一颗,昏昏暗暗的。
老师还没睡,一直在等他。
洛长松眼睛一涩,差点又哭出来,他使劲拍拍脸,尽量维持平静走进去。
“老师。”洛长松涩着嗓音喊了一声。
屋内的潘时樊闻声立马迎出来,他往洛长松身后看了看,没见人,本来想问的,看见洛长松红着的眼眶和脸上的伤时却止住了。
洛长松不敢和他对视,干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又编不出好的理由,只能如实相告。
闹了这么一通,已经不合适继续住在廖坚这儿了。
“对不起老师。”
洛长松有些歉意,刚把老师接来,没能照顾好还让对方赔着自己吃苦。
潘时樊皱起眉,他也是心疼,却不好对小辈的感情指摘什么,只能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抚,“天也亮了,那边离不了人,我们现在就上去吧。”
不用洛长松说什么,潘时樊也明白不适合再待在这儿了。
洛长松点点头,离开关院门时他看到了放在厨房门口檐下的那袋子粮食,他手一顿,绷紧了唇关上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