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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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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睡着的贺青冥。

他就这么看了很久,久到屋内的烛火也已全然熄灭。

黑夜里,他却还是在看着他。

他看着他,便又从黑夜看到了白昼。

黎明将至的时候,他霍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到一片竹林,此时白日还未升起,昼夜胶着,舍不得、分不开彼此。

昼夜之间,却蓦地闪过一道炽热的剑光!

柳无咎拔剑出鞘,身形矫若游龙,又似一道旋风。

剑光射在竹林里,好似把柳无咎切割成了成百上千片绿色的影子,他每移一步,一群影子也要追随他而变动。

柳无咎的目光却只盯着他的剑,他的一对星眸里,也好似有神光射出!

他到底还是一名剑客,他不能再停,不能再等,何况他已经等了太久。

贺青冥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都没有关系,他已决定不再继续这样等下去。

无论是贺青冥的人,还是贺青冥的剑,他都会追上去。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人生百代,但都没有关系。

这条路也许很长、很难,但他也已决定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走下去。

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和阻止,哪怕是贺青冥也一样。

他本就是一个决绝的人,本就是如此的孤注一掷,死不回头。

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出剑、收剑,出招、变招,他已大汗淋漓,可是他浑身上下,也忽然充满了一种蓬勃的力量!

他忽而大笑起来,他笑自己,竟然已忘了怎么去活。

他对贺青冥的感情,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绊住了他的手脚、缠住了他的思想,他只知道困在高墙之内,却忘了还可以把高墙推倒、摧毁。

他竟忘了,贺青冥也只是一个人。

他到底是被贺青冥养大的。他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却也时时受限于这一点。

所以贺青冥在他的眼里,总是比天上的明月还要高不可攀,他虽爱贺青冥,却以为自己爱的是一个神。

贺青冥也是人,也有人的悲欢,这一点也许连贺青冥自己也已忘记,但他会让贺青冥记起来。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做不到的事,贺青冥做不到的,他会代他做到。

“谁!”

柳无咎一剑刺出,逼近洛蘅的侧颈。

洛蘅竟冒出来冷汗,柳无咎这一剑不仅快,而且很稳,又很轻巧。

柳无咎的剑,竟似比之前更厉害了几分。

这也并不奇怪,贺青冥早在很久前就跟他说过,万事万物都有“道”“术”,剑也不例外,柳无咎的技法已经炉火纯青,他已没什么可再教给他的了。

柳无咎缺的不是“术”,而是“道”,要习得道法,他必须自己了悟,必须自己去探索和完善剑法路数。

贺青冥并不是要教出来第二个贺青冥,他要的是柳无咎成为柳无咎。

柳无咎收剑而立,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他抿了抿嘴,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弟子。

他那么执拗,那么倔强。他总是忤逆贺青冥,总是违抗他的意思,总是埋怨他、试探他,又无法控制地想要遐想和侵占。

就像祝云卿说的,他甚至已很久没有叫过贺青冥一声“师父”。

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那不过是因为他问心有愧。

他早已不再只把贺青冥当作他的师父,他不愿意自欺欺人。

但贺青冥不同,百里客栈之后,贺青冥就已变了,从那之后,贺青冥一直在成全他,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

尽管谁也不会相信这一点,连贺青冥自己都未必这么以为。

柳无咎忽然发觉,这些年来,贺青冥已经改变了很多。

或许从柳无咎持剑护在贺青冥身前的那一刻起,贺青冥就已经开始变化。

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温柔、宽容。

济海楼上那一剑,贺青冥更是已不再只把柳无咎当作他的弟子,更是当作他的臂膀,他可以倾诉和信赖的对象。

或许不是贺青冥改变了他,而是他改变了贺青冥。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为人知的时候,冰雪已经开始消融。

春天毕竟已经到来。

春天总会到来。

柳无咎步入园中,他已闻见了春天的气息,他忽然觉得明黛说的没有错,他应该换换心情,好好触摸这一世天赐的生命。

洛蘅走在他的身侧,道:“你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柳无咎望见那一抹鱼肚白,释然地笑了笑,道:“你不是也这么早就出门了?”

洛蘅略笑笑,道:“我师父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何况这是江南的春天,春天的早晨。”

她叹道:“师父她一直想要再来一次扬州,可惜竟未能成行。”

柳无咎道:“洛掌门以前来过扬州?”

洛蘅道:“那已是上两届论剑时候的事了。玉山向来内斗不断,人才损失严重,自师叔祖失踪后,门派在江湖上再无可以依靠之人,接连两届论剑,其他剑派竟都拒绝了玉山参与。”

她说到这里,心下已是悲愤不已,却仍定住心神,道:“好在后来季掌门任华山代掌门,她推行变法,旨在破除江湖门派壁垒,让更多无门无派的人得以修炼上等武学。那一届论剑由大重山举行,在季掌门的支持下,玉山终于得以重新踏入八大剑派的门槛。”

“那一年,师父她和掌门师伯一块下山,但其他剑派的同门们还是处处奚落、苛待、羞辱他们,师伯怒极攻心,竟吐了血,引发了旧疾,当时已是深夜,又下着大雨,师父求医无门,正当她以为无路可走的时候,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当时尚是霍东阁霍掌门入室弟子的梁掌门见到她,帮她找来了大重山的大夫,这才救回了师伯一命。”

洛蘅说到此处,稍停片刻,露出一个近乎无奈的微笑,道:“当年师父与我说起来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她似乎是陷在了那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一面想要逃脱,一面又忍不住堕落。现在想来,她与梁掌门那一段缘分,便是从他为她撑伞的那一刻开始的,只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梁掌门为人仗义,与其他剑派门人不同。”

“可是他们那一段缘分,终究只是一场孽缘,而师伯……”洛蘅顿了顿,她咬着牙,已然十足愤慨、悲痛,她道:“师伯那一病,到底落下病根,论剑结束后,他回到玉山不久,便病逝了,临终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师父。”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柳无咎方道:“你本不必对我说这些。”

洛蘅似已有泪光闪动,道:“可是我已不知谁能诉说。”

“前辈不在,我也只能跟你诉说。”

柳无咎顿了顿,道:“梁公子……他也对你很不错。”

洛蘅苦笑一声,道:“梁师兄也是八大剑派的弟子,他是我的师兄,却也是我的对手,我甚至已不知九天之后,我是否还能再好好叫他一声师兄。”

柳无咎便明白了,八大剑派虽然同气连枝,却也彼此争斗和猜忌,比起梁月轩,他和贺青冥这样的局外人更能让洛蘅托付门派秘辛。何况洛蘅与梁月轩之间已经有一场注定的决斗,尽管他们两人毫无矛盾,但他们不得不偿还上一辈的恩怨,也必须肩负起门派的重担。

“这一场比试,我实在不知怎样去赢,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玉山也已经不能再输!”

她忽而捂着脸,哽咽道:“师父说,她说……她说她无力使师门声名不堕,她把玉山的希望交付给了我,可是我……我实在是资质平庸,就算拿着先祖的坠露剑,也成不了高手,我又如何才能不辜负师父,辜负玉山?”

柳无咎手足无措,他从没有见过女孩子这样哭。

在她之前,他唯一认识的女孩子也只有明黛,但明黛性格乐观活泼,甚至比他还要坚韧不屈,若说他和贺青冥是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那么明黛便是到了绝路,仍宁愿笑也不愿哭。

柳无咎还没有学会怎么安慰别人,他只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洛蘅却已抹了抹眼泪,又站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

她道:“师父总说我爱哭,小时候我就是这样一边哭一边习武。”

人总要哭的,若没有哭,便是未到伤心之时。

洛蘅又道:“前辈呢?昨日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他帮我解围,他便走了。”

柳无咎道:“他还没有醒来。”

他的神色忽而变了,他的语气和他的神色变得一样轻柔。

洛蘅瞧了瞧他,叹道:“你一定很喜欢他。”

她瞧着柳无咎,忽笑了笑,道:“有这样一个喜欢的人,已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柳无咎道:“可他只把我当作弟子。”

“那又如何?”洛蘅道:“事在人为,洛英祖师早年间,也只把洛华前辈当作弟子。”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洛蘅道:“早上好像有一点冷。”

柳无咎道:“那就早点回屋。”

洛蘅看了他好一会,柳无咎道:“怎么了?”

洛蘅道:“你这样可怎么追人家啊?”

柳无咎顿住了,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罢了……”洛蘅心想:“反正前辈比他还不解风情。”

两人凑一块挺好,谁也不会嫌弃谁。

说话间,柳无咎却停下来,道:“梁公子?”

梁月轩却在他们不远处,他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脸色已不太好看。

看来今天大家都起的很早。

昨夜整整一晚,梁月轩都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便像是铁锅里煎熬的烙饼,夹在母亲和洛蘅之间左右为难,哪一头他都难以舍下,哪一边都无法放开。

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明月已渐渐变作朝阳,这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了床。

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洛蘅说个明白,他虽不得不承受他的命运,却也决不愿做一个逆来顺受的愚孝之人。

洛蘅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她不由上前两步,又原地停下,面上似乎已有一丝怅然,却仍勉强笑了笑,道:“梁师兄?”

梁月轩也和她一样,最终只停在她身前五步,道:“洛师妹。”

梁月轩本要问一问洛蘅,她为什么会一大早和柳无咎走在一块。昨日混乱之中,他并没有忘记母亲的话,柳无咎这样的美少年,对任何同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潜在威胁。

但他一看见洛蘅,便已忘记了一旁的柳无咎,他瞧着洛蘅,道:“我来找你,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昨日我母亲……她虽有些过分,却也有她的苦处。”

“……所以呢?”

“我这样说,并不是要你原谅她,你不是她,她既未能体谅你,你也不是非要体谅她不可。”

洛蘅神色一动,梁月轩又道:“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

“为她?”

梁月轩摇摇头,道:“为我,为我们接下来的比武。”

洛蘅忽笑了笑,道:“我却也有一件事。”

“什么?”

她道:“无论胜负如何,你我二人都要全力以赴。”

梁月轩也便笑了,道:“这是自然,习武之人,本应如此。”

这一刻,他们身上的担子仍未能卸下,却也似隐去身形,他们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前路虽仍漫漫,但他们会一步步走下去,并且也绝不会再走前人的老路。

柳无咎看着他们,只觉二人隔阂之中,又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只是不知道往后是更亲近,还是更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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