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畏人,那日关月鸢与薛岫白虽能脱身,但临走前关月鸢往回看,那满满一房的书生,没有言语,只用眼神悲凉愤怒的看着他们。
这往往是最为恐怖的地方。
关月鸢心中浮起一丝恐慌,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接连三日,皇宫拒了薛岫白递的牌子,不让他踏入皇宫内城一步。
薛岫白有些茫然,眼神充满着不解,他呆坐在庭院中,手中攥着刻有‘长陵’二字独一份的令牌,无措,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惹得关月鸢心疼极了。
此处是属于薛岫白名下的温泉山庄,背靠法华寺,平时鲜有人往来,若不是不愿回流言中心的侯府,何苦窝在这里。
“长陵?”关月鸢碰了碰薛岫白的胳膊,第一次感觉到皇恩深重,是福是祸都得受住。
听见关月鸢唤他,薛岫白这才有些反应,“嗯?”
桉树偷偷告诉关月鸢,这两日薛岫白几乎滴水未沾,漂亮的双眼失去了原本属于小侯爷的风采,静谧如一潭死水,只有关月鸢的呼喊才能唤醒他。
“我给你带了点点心,你会不会嫌弃我做的不好。”关月鸢手持一枚普通的绿豆糕,放在了薛岫白嘴边。
唇角都失了颜色,可听见关月鸢这样说,薛岫白依旧张开了嘴,轻轻的咬了一口。
绿豆糕说不上好吃,估计是少放了荤油,而绿豆又没撵碎,吃得一嘴碎屑,但薛岫白还是打起精神对关月鸢笑了一下,“好吃,好吃极了。”
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关月鸢轻轻的用手绢擦了擦,他沾了碎屑的下巴,“长陵,我阿娘以前给我讲了个故事。”
见薛岫白回神看她,关月鸢才继续讲,“有一个农女每日都辛勤劳作,她面善而貌美,还拥有了爱情,就在她将要嫁人的前几日,突然身穿富贵的女子找到了她,哭着抱着她说,她原来是京城中的贵女,遭歹人迫害,幼时走丢,如今终于寻到了,然后问她要不要跟她走。”
见薛岫白确实在听,关月鸢顿了一下,继续讲,此时还不忘给薛岫白递上一杯热茶,“小农女回家询问养母,这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被养父抱回来的,可养父因为上山给她采药,一时失足,撒手离开了人世。小农女有些生气,自己的养母隐瞒她的身世,便毅然决然的跟着亲生母亲回了家。”
“亲生父母是京城里的大官,住着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他们还有一位年龄同她一样大的女孩,容貌娇媚,仪态万千,一看就是从小教养长大。她有些局促不安,还没等住两天,她母亲就给她说,为她找了户好人家,下个月成婚。这时她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是个小书生,在她走前面色通红的让她等他。”
“下人们都说,大小姐比二小姐好多了,因为用不上他们伺候还会同他们一起玩乐,只是可惜,原是二小姐不喜欢这桩婚事,这才把大小姐找回来。小农女茫然无措,然后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逃离了高门府邸,她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不过一天就回到了原来的家。她想,原来新家旧家一直都在这么近的地方啊,养母看见她回来,心疼的给她做了许多好吃的,然后不出几日,她就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过上了美满的日子。”
“长陵,你说是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薛岫白似懂非懂,“养恩。”
“不对。”关月鸢回想着李秀娘同她讲的,说:“都很重要,作为局外人,我们只看到了小农女被高门接走是为了联姻,但不知道的是,高门二小姐也同样很喜欢她的联姻对象,但是她占了小农女十多年的位置与父母疼爱,才说出不愿意嫁与他。还有小农女的亲生父母,同样尊重小农女自己的选择,给了同样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让她嫁给自己的小书生。”
见薛岫白眼中懵懂,关月鸢又道:“所以你别管别人说什么,皇上将你荣宠养大,太子殿下也一直把你当弟弟,他们难不成不知道吗?况且那人说的我一句也不信,若你难过,我陪你去调查真相。”
薛岫白眼神攒动,眼睛里面痒痒的,似有泪水,但他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他的身世估计是真的,亏他曾经还天真的认为,他可能是宣帝的私生子。
没等薛岫白多想,他的手中就出现一只柔夷,温暖如玉色白,只在关节处润红,只是在手腕处还有一道淡红色疤痕。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关月鸢一把拽起了身。
关月鸢在前面跑,发丝轻轻扫过薛岫白的脸,他们五指相连,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直到坐上了马车,依旧牵着手。
“这是要去哪?”薛岫白问,上了马车后依旧不想松开手,只是略微松了松,果真,在上车后关月鸢就将手抽了出去。
薛岫白有些懊悔,早知还不如攥的再紧一点。
“桉树,出发!”关月鸢冲窗外喊道,然后回神又将薛岫白的手握在手心中。
“我带你去皇宫。”
薛岫白有些震惊,“可牌子递不进去,难道不是证明皇上并不想见我?”
“与其在这里想东想西,不如直接去问他,若是进不去,咋们就在皇宫外面等着,总有办法。”关月鸢心中也没有把握,但总不能一直看着薛岫白消沉。
车外渐渐有了叫卖声,进城了。
进城后,薛岫白格外紧张,他之所以到城外,就是遭遇过马车被人投掷烂果臭鸡蛋,被百姓眼中的愤恨刺激,不敢在当众亮相。
马车外依旧市井,但时不时传来几句都是与那血雨生风的摄政王有关。
“站住,皇宫境内,来者何人。”
“宜兴郡主。”
“抱歉,并未查及宜安郡主通令。”
“我们家郡主与公主是密友,往常都可随意进出,今日怎么还被拦在了外面?”
“近日宫内严查,不得放进去任何一个无关人员,还请郡主见谅。”
关月鸢心急,就要跳出去同他争辩,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女声传了过来。
“宜兴是来找本公主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是嘉和的声音!
关月鸢与薛岫白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怀疑。
嘉和一向与她不和,怎会替她开口?
直到平安驶进皇宫,关月鸢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她刷的拉开马车的车帘,入目就是嘉和珠光宝气的车架,与桀骜不驯略带憔悴的一张容颜。
不得不说,嘉和似母,漂亮的很有攻击力。
“嘉和。”也许是一直斗来斗去,关月鸢一时说不出来谢谢二字。
嘉和瞥了一眼关月鸢,坐的板正,开口:“宜兴,本公主帮你也就算是还了灵安和亲的情。”
似乎是觉得语气有些生硬,便又道:“灵安自交代了让我照看你,若是有事,便递牌子进来,本公主罩着你。”
话音一落,双方都有些怔愣,关月鸢从没想过,商幼晚哪怕走了,也依旧想着她,念着她。
“本公主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但恐怕结果不会如你们所愿。”
关月鸢抬头与嘉和对上了视线,只见她眼眶通红,似乎强忍着继续说:“若是有事,就唤人来寻我。”
关月鸢目光怔怔,道了声谢,缓慢的放下车帘,隔绝二人视线,只不过在最后的一刹那,听见极其细微的抽泣声:“长陵哥哥……”
马车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再往前就要到了。
薛岫白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点汗,但神情依旧。
他们下了马车,踏进书房内院。
李同光早早就立在一旁,见薛岫白出现,连忙迎了上来:“薛将军怎么来了?今儿皇上圣体不适,不见人,要不您改日再来。”
“既交了兵权,我就不是什么薛将军,你自去给皇上说,长陵不便侍疾,便在这里候着,直到圣体康健。”说罢,撩起来衣摆,硬生生的跪在了大殿之前的青石板上。
见状,关月鸢也跟着跪了下去。
“诶呦喂,小祖宗,你若是跪坏了可怎么办,要不先去偏殿,奴再去禀报。”李同光就要上前去拉薛岫白,眼光还时不时的看向门内,冷汗直冒。
日渐西斜,满打满算薛岫白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李同光每个一炷香就来劝,直到现在满脸的生无可恋。
“鸢儿你不用陪我跪,你去偏殿待着,一会儿膝盖该不舒服了。”薛岫白侧过头也劝着关月鸢。
关月鸢自是不肯,她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我爹爹训练我时可比这狠多了,我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
关月鸢想到了关绩,关绩在走之前虽说对薛岫白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仔细的询问了她的意见,然后只留下一句,等他回来再好好练练这小子,看他配不配得上自家闺女,心中突然十分想念。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嘴中大喊着:“皇上不好了,和亲队伍被埋伏,灵安公主与关将军失踪,三皇子重伤。”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