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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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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肩胛骨骨折,幸而崔文子不久之后就被青尘追回,有酒仙颠医保驾,我休养了一个多月,就又能绑着绷带四处晃悠了。

这一天,天色重新黑透下来的时候,我与师父又站在了京城项府外。

我从侧面打量师父:她没有换夜行衣,依旧一身红衣,夜风抚动她的长纱,她看起来就像个迷茫而倔强的孩子。

在那一刻,我突然若有所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师父这漫长的一生唯一可以接受的归宿。

可我重新回到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呢?

怕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项扶苏的书房内,灯亮起来了。师父举步欲出,又停下,没有回头,对我说:“小英,今夜若是能说得你的项郎心动,同意与我们一同举事,你就不要再参与接下来的事了。”

我心内一惊,问:“为何?难道说,师父您其实心底是相信小石头的话的?”

师父不回答、不回头。我绕到她面前,追问:“是不是您其实是相信小石头的话的,您舍不得我死,却决意送自己、送项扶苏、送整个红忠军去死?”

师父凄然一笑,答道:“傻孩子,可以不死,当然该好好活着。”说完,快步进了书房。

这话我却更加不解。可以不死的,又何止是我?难道师父不该好好活着?难道红忠军不该好好活着?难道项扶苏……

我心中一懔,凝望着窗户上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剪影。自昨夜听了小石头的预言,再见他的心情大有不同,我与他的情缘虽已尽了,我怎能明知前路是死路而劝其往之?项扶苏……

我站在项扶苏的书房外,柔肠百结,只等着师父在房内一声唤,就推门力劝项扶苏赴死,而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小石头来阻止我。

我被剑羽刺伤之后,师父和小石头一起将我送回北麓房中,稍后崔文子赶到为我拔剑的时候,我晕过去了,醒转之后,就以疗养之名,请师父为我谢绝一切探访。

包括小石头的。

听师父说,他初时每日都来,后来见师父阻拦坚决,也就不再出现。还有剑羽,也来过一次,整个人看起来颓唐了好多,满面愧悔之色。

我的伤一日好过一日,我问师父:“师父,您说这个世上的男女之间,有没有心心相印这回事?”

师父问:“你是说你和小石头?”

我想说是,又想说不是,踌躇已久,终于叹道:“起码师父和霸王是心心相印的。师父,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愿随你再去邯郸走一趟。”

这趟出来,我与师父走得突然。一直到下山之时,我仍未见过小石头,算一算从我受伤时起,快有两个月了。就算小石头这几日来访,发现我们人去屋空,我们也早已人在邯郸了。

我的心思转到这里,忽听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我看见开门的不是师父,而是项扶苏。他送师父出门,交谈了几句,似乎有意将师父送到大门口。师父摇首婉拒,也不等我,翩翩然似一只孤雁,往月亮下面飞去。

我只能暂时停留在暗处不动,看着近在咫尺的项扶苏。他穿着蓝色的锦袍,上面有腾云的图案。因为时值夏天,袍子轻薄得很,被晚风吹得飘飘荡荡。他抬头看着师父跃去的方向,凝神静思,似有无限触动,稍迟,不易觉察地微微摇了摇头,回身进屋关门了。

一丛花枝打在我脸上,打了我一脸的露水。我擦了擦露水,起身寻师父而去。他的样子有点陌生,似乎清瘦了些,难以想象那曾是我耳鬓厮磨的一具身体。他看着又成熟了几分,眼神中一抹寒光,想来做决定的时候心肠更冷更硬。

师父站在月下等我,背影居然有几分纤细可怜。她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赤衣如血,面孔雪白,像死海里的明珠。

师父的脸色平静得很。我以为项扶苏同意了,他俩一拍即合,根本用不着我再进去劝说。其实想想也不奇怪,他的血管里流着霸王的血,自然也一同流着对江山社稷的渴望。从他对我的往事来看,他本来就是咬得了牙、狠得下心的人。

何况我师父,这仙子一般的人,仙子一般的经历,他若是从前敢想不敢做,如今也尽可打消了顾虑。

师父开口了,感叹道:“你这项郎,好聪明啊!”

说完,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项扶苏说,师父先予他密函书信,昨夜又突然现身恳谈,可他总觉得这一整件事中,藏着重大破绽。

恰如那源源不绝的一条铁链,可在这铁链之中,有一环是断掉的。

那断掉的一环,就是师父的动机。

每个人做一件事,总有个动机。要做的事越艰难,动机就必须越有力,足以支撑他越过重重艰险。而像师父这样,孤独走过百年岁月长河,埋线千里,处心积虑,绝非“痴情”两个字可以作为动机的。

面对他的质疑,师父冷笑:“你不理解,那是因为你是男人。痴情女子负心汉,世间多的是这样的故事。”

项扶苏反问道:“哦?那么霸王对你呢?他也有负于你吗?”

师父哑口,自悔失言。项扶苏紧盯着她,追问:“霸王有负于你,对不对?让你做这一切的原因,不是爱,而是恨!对不对?!”

不是爱,而是恨。

那一夜,亥下的夜冷如刀,四面楚歌如剑,刀剑之中,男人问她:“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男人问的不是“我该把虞姬怎么办”,而是“虞姬虞姬怎么办”。问的时候,眼睛直盯着她的眼睛,那对属于霸王的双瞳中满是恳求,她不信,挣扎,哭喊着:“贱妾宁愿与大王一同去死!”

双瞳中的恳求变成了愠意,霸王斥道:“你想去死,我却还不想!你区区一个妇人,性命怎可与我相比?你今日委曲求全,换我一条性命,他日我东山再起,自然迎你回朝,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撕破了脸,冷笑道:“大王好会哄人!好女不侍二夫,贱妾若是如您所愿,作了刘邦的枕边人,他日还想重回大王后宫,大王还会要我吗?”

霸王见被识破,恼羞成怒,沉声问道:“刘邦垂涎你的美色已久,我今日山穷水尽,好容易与他约定,用你换我一命,难道你要见死不救,眼见我丧命于此吗?”

虞姬垂首思虑良久,流泪道:“贱妾当然不敢亦不忍。只是大王,你我昔日的山盟海誓,难道都不算数了吗?你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又说,大王好比鬼神盘龙戟,贱妾好比破天剑,戟在剑在,可战死不可分离。大王,你可曾想过,贱妾这一去,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你真的如此狠心?”

霸王被她的言辞所动,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柔发,虞姬立刻将面孔紧偎在那熟悉的手掌之上,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

嘟嘟嘟,是敌营的号角声。霸王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仿佛虞姬的头发有毒一般,一把推开她,再深深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叫道:“帐前侍卫!”

循声出现的正是年轻了几岁的聂青。他满面污渍,血染战袍,看了看背着身的霸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痛哭的虞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霸王头也不回地说:“把她带走!拿我的令牌,送到汉营王帐中。”

聂青犹豫,道:“大王……”

霸王见他踌躇,转身斥道:“还不快些!你可知这是什么时候?千钧一发之际!”

“虞妃她……”

“她若是不肯,就将她拖走!”说着,霸王再次转身,坚决不再看虞姬一眼。

聂青不敢再拖延,抱起虞姬往帐外走去,虞姬挣扎不得,又哭又求,惨不忍闻,终于,随着一声哭喊“项羽,你不是个男人!”她的声音消失在夜幕中。

师父的故事讲完了。可她凄厉的声音并没有停:“我被送到汉营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这又如何?男人,即便他嘴上对你说几句情话,难道就不是骗你了?难道就不是欺凌了?既然都是一场空,还不如心里明明白白来得好!所以,我不恨刘邦,我恨的,是霸王!”

我又哭又抖,拉住师父的衣袖,试图抱住她,可她不让我抱,坚持说道:“你那项扶苏,太聪明了,我藏了一百多年的秘密——就连聂青都从头到尾相信我是出自一片痴情,想要为霸王重扶大业——就被他几个字轻轻松松地戳破了!”

“没错,不是爱,而是恨!我就是要让他再见到我的那一天,羞愧、后悔、万箭穿心!他辛辛苦苦谋划了一生的大业,不惜用自己的女人去交换、忍辱纳垢仍然功亏一篑的大业,结果却被那个女人完成了,哈哈哈哈!我看他如何还有颜面自称‘霸王’两个字!”

“那……那,项扶苏,他是同意了?”我颤抖着问。

“他不同意!他说,他自小对这位祖爷爷着迷,查阅了所有的史书和家册,霸王的事情,他全部如数家珍,仿佛和我一样,在霸王身边生活过一样。他又说,霸王与高祖相比,不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即便如今武帝,也比霸王、比他自己都更合适治理江山。他项家,有才却无略,胸中有野心却无天下,最合适的位置,就是在刘家人身侧辅佐。我真想知道,霸王若是能亲耳听到他亲重孙子的这番话,该是怎样的心情?”师父讥讽地说。

“他不同意……”我重复着师父的话,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心情,既感到庆幸,却又担心师父仍执着地派我去当说客。

“项扶苏还问我……”师父又说。

“他还问您什么?”我问。

“他问我,即便我真的拿下了江山,实现了连霸王都没能实现的大业,我心中的怨,就可以放下了吗?往后悠悠岁月,我又该如何度过?”师父望着月亮,两眼清亮,眼中泪水汩汩而下,叹道:“是啊,往后悠悠岁月,我该如何度过呢?”

师父受挫,一时陷入迷茫,不想将我这张“王牌”在混乱的心绪下随意打出,决定带我回泰山再寻良机。

而我呢,也被师父的故事颠覆了。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心心相印的男女、心心相印的爱情?为什么这个答案随着岁月,似乎显得越来越消极……

我回到泰山的第二天早上,就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小石头。他想必是日日来北麓碰运气,这一日,正与我在无极花圃前相遇。

我将金粉细细施在无极花圃中培土,忽觉一个阴影挡住了初上的日头,抬头一看——是小石头,心内不是一喜,而是一突。

小石头蹲下来,温言说道:“你的伤没全好,这些粗活,还是少做好。”

“这活不费肩膀力气,否则师父也不让我做了。”

小石头点点头,帮我忙活起来,一时间花圃中静静无话,我突然很怕他问我什么,或告诉我什么。我有个感觉,此刻的小石头虽然就在我的身边,可距离我比在黑洞的时候还远。

小石头说:“昨夜睡得好吗?我见昨日傍晚北麓有炊烟,知道你们回来了,怕你路上累了,就没当即来,一直等到今早。”

“好。”我答道。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温柔,我忍不住主动说道:“我们从邯郸回来的。”

“我知道。”

“你知道?那这会怎么没管?”

“你不想让我管,我就不管。”小石头的语气更加温柔,他伸手捏住了我正在培土的手:“小英,别怕我。”

我看着小石头的脸,那么熟悉,那么憨厚。是的,我怎么会怕他呢,他是小石头啊,可以为我去死的小石头。我为之前对他的猜疑而感到羞愧,扔下花铲,投入他的怀中:“小石头,我……”

“你怎么了?”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之前,怀疑你利用我。我想以你的武功,完全可以抱我避过剑羽的那一剑,你故意让我的肩膀中剑,是想让剑羽铸成大错,好为你所用。”我说着,打量着小石头的神色。

他完全没有吃惊或心虚的表情,说:“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小英以为的那样厉害。那一剑,我本是想抱你转身,用我的脊背去受,只可惜事发突然,我反应太慢,耽误了太多工夫。”

“可……你之前不是说过,但凡我焦急、伤心、危险的时刻,你都在黑洞之中看见过吗?那这一瞬间,你也应该早有知觉。”

“这一次我真没看见。也许因为你的伤不危及性命。总而言之都是我的不是。”小石头的声音恳切得很。

“不不。是我多想了。还好大家都没事,现在这样最好。”我掩住了小石头的口,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

小石头轻声说:“小英,师父要将掌门之位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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