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实验室·一周前】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没有迹象表明你有精神分裂的症状。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格雷低头翻着报告继续问：“这次发作的时候，也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场景吗？”

伊安点点头：“我很久没见过六岁的自己了，几乎快要忘记还有这样的痛苦如影随形。”伊安的声音顿了顿，低声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依然逃不过内心的那个小孩。”

“伊安，你喜欢她，那么就告诉她，你担心的事不会因为你不表明心意就能避免，你已经真实的走进了她的生活。你说出来。我们都会尽一切可能保护她。”

“先保护好你们自己，你知不知道一个生物学家有多贵重。”伊安揉揉右眼，低下头，看向深灰色的地面。

格雷轻笑：“我哪里算得上是生物学家。”她说着又凑近一些，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抬起伊安的下巴，“报告显示你右眼的血流信号良好，未见排异反应…”她另一只手挡住伊安的左眼：“看得到我吗？”

伊安用手背轻轻推开格雷的手，摇头。

“现在暂时性失明，可能是精神压力方面的原因。”格雷拍拍伊安的肩膀。

谁知伊安却忽然展开明媚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不如你在这里给我装一个红外成像，肯定比它好用。”

———

入夜的比拉姆乐园仍然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华灯之中，游乐设施亮起灯盏，光影秀不断从各处划过，像童话照进现实，氤氲在乐园的各个角落。当广场上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时，乐园里原本零零散散的游客聚集在了那栋精灵树屋前。随着音乐声推高，小精灵从城堡里四散飞出。

“竟然有这样的立体光影秀！”艾莎身旁的两个女孩发出惊呼。手舞足蹈地试图触摸空中的小精灵。

艾莎伸出手，一只小精灵稳稳落在掌心，透明的翅膀忽闪忽闪，伸出小手朝着艾莎挥了挥，又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真漂亮。”艾莎转头看向身旁的伊安，却发现他的目光盈满笑意，正落在自己身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光影秀。”艾莎说。

“这个是最近才开发的新项目。因为你要来，我也有幸看看。”伊安将艾莎的衣襟拉紧了一些。

“这个不是你说放就放的吗？”艾莎歪着头问。

伊安没回答，只是把艾莎揽进怀中，在冬季的夜晚，他的怀抱格外温暖。“当心着凉。”

【西达尼警局·翌日清晨】

“声音比对结果出来了，录音笔里的声音，和视频中西奥的声音高度吻合。”露西见多莉走进办公室，加快步伐跟上前去。

多莉拉开办公桌前第三个抽屉的瞬间，身体僵在原地。“糟了，我放在抽屉里的文件！”多莉拿出手机，快步走出警局大门。

“罗宾！看紧安迪的女儿，安迪给我的尸检报告被盗了。”

“什么？等等…不对！安迪和他的女儿！一起被塞达盟会的人抓进了箱型车！”

“罗宾，不要单独行动，先跟上他们，威胁霍尔先生撞车的也是他！我马上向你的位置派增援。”

【西郊·废弃工厂】

“来了？先别动…仓库里大概有五个人，我带三个人在前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从后门突破。”罗宾靠在工厂外稀松的砖墙上低声对多莉说。

“千万小心。”多莉紧紧握了握罗宾握着拳的手背，细微的力量引得墙壁上本就蓬松琐碎的外皮沙沙下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掠过被枯枝败叶覆盖的水泥地面，多莉率先双手抓紧锁住后门的铁链：“剪开。”

金属细微摩擦的咯吱声响起，铁链被钳断了。室外晨光熹微，厂房内却阴暗潮湿充满霉涩味。

“爸爸…爸爸…”

沉重的内门后，传出小女孩急促的啜泣声。

“有人！”透过内门的缝隙，多莉看到四个身影，似乎是三男一女。那身着黑色紧身上衣的女人，警觉地看向连接前门的走廊。

“快些解决他们！”随着女人一声令下。三个男人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

“嘭”的一声内门被踹开，“西达尼警局！放下武器！”多莉高呼着一枪击中正用手枪指向小女孩的男杀手手臂，他粗壮的身体微微一颤，生生扛下了子弹，丝毫没有迟疑地将手中的枪口对准了多莉。就在多莉迅速转身躲进水泥柱后时。女人挟着另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逃入了前门走廊。

“先带人质走！”多莉一边朝着身后喊，一边开始呼叫更多的增援。呼啸的子弹不断从耳边倏倏飞过。多莉再次开枪击中了一个男人的脚踝，男人的身子一歪砸在地面上，激起一层灰土。此刻另外两个男人却不见踪影。多莉依靠水泥柱的掩护小心探身前行。

“砰—砰—砰砰—”

前门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多莉心头。屋内的男人被身后的警员们缴械铐紧。

多莉快步跑向前门，她穿过杂乱的废墟和金属残骸，在一片低矮的残垣边看见了一个靠坐在墙边的人影。

“罗宾！”多莉心口猛然揪紧，她冲上前去，手电筒的光映出罗宾失了血色的脸，他嘴巴微张着像是有人扼住他的喉咙一般，梗着脖子用力地吸着气，锁骨处血液如泉涌般渗出，让多莉几乎无法下手按住。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多莉双手触及的地方温热汩汩涌动。

“是…西奥…一定…要抓住他…”

“别管他了，你坚持住。”多莉沾满鲜血的手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急救用品。

“当心…他们…可能…还没…走远…”罗宾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回响在多莉耳畔。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

罗宾挤出一个微笑：“这里好黑…我好想…再多看看你…”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努力抬起手在多莉的脸颊上抹了抹，一股血腥味在鼻尖逸散开来。多莉恍然发现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了下颌。

【西达尼中心医院】

“环岛公路76号，一栋废弃工厂，有警员中弹…”急促的声音从急救中心的对讲机中传来。

“艾莎！跟我走！”凯伦朝着正在整理病历的艾莎一声呼喊。

“怎么了？”艾莎放下手中的病例，小跑着跟在凯伦身后。

“枪伤患者，情况尚不明确，我需要你配合我。你负责气道管理和止血，我来负责处理创伤和监控生命体征。”

艾莎套上急救背心，却按耐不住地脊背发凉，她抓起急救包用力甩甩头让自己保持冷静。三步两步跑上急救车。

警笛声呜呜拉响，艾莎的身体差点被甩到坐在对面的凯伦身上，风驰电掣的冲刺让她不得不死死握住扶手才没有撞在大门上。向后的拉力骤然一变，随着艾莎肩膀重重撞在驾驶室与车厢的分隔墙上，救护车大门打开，眼前一片红蓝光晕交替闪烁。

“在里面！”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影急匆匆从厂房内跑出来。

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艾莎提起医疗箱迅速扫过那张混合着血污和泥土的脸。“多莉？”

多莉抬头，微微一怔，开口的声音都打着颤：“不是我…是罗宾！我的搭档。”

随着多莉的脚步，艾莎快步跑向那片残破的矮墙边，罗宾的防弹背心上沁满了鲜血，苍白的脸上挂着汗珠，几乎已经察觉不到呼吸。

凯伦迅速跪在罗宾身旁，俯身听诊：“呼吸微弱，有气胸的风险。球囊给我！”

“艾莎，帮我固定住他的头。”凯伦的声音从容镇静，慌乱的艾莎渐渐平静下来。

“血压急剧下降，必须马上止血！”艾莎抬头看向凯伦。

凯伦正在拆掉罗宾的防弹背心，这颗子弹从左侧锁骨斜向下穿透了身体，最终卡在了右肋后侧的防弹背心里。

“我们得在这里完成紧急开胸手术，否则他撑不过去。”凯伦低声说道，这个小个子女人的声音里透出冷静与果决。艾莎立刻拿出无菌器具，消毒罗宾胸口，凯伦深吸一口气，用刀尖划开罗宾的胸腔，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站在不远处的多莉提着警用手电的手微微颤抖着，手电的光亮将两位医生的身影拉的很长，投射在不远处斑驳的墙面上。即便她在心中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但心脏却还是咚咚撞击着喉咙。

“心跳恢复，血压有所回升。”艾莎看着仪器上的数据把情况报告的飞快。

“走，去医院！”凯伦为破损的静脉做了临时缝合，罗宾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一些。

救护车顶灯如同光剑般劈开冬日清晨的寒风，血基本止住了，可罗宾的心率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灭。血压勉强维持在死亡的边缘。

“心跳又在减弱。”艾莎看着监护仪，似有无形大手按得她脖颈僵硬，甚至回不过头去看身旁的凯伦。屏幕上，心电图的波形变得愈发紊乱，仿佛烛火将尽的那最后一点火花，胡乱跳动。

“嫌犯驾驶白色箱型车逃窜至十七街区…”随着多莉警用无线电里传来的播报声，艾莎才意识到，这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下意识地把眼神投向多莉。

“艾莎…救救罗宾…他不能死…他才25岁…”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多莉颤抖着哀求。她的眼里没有了以往的坚毅，像个小女孩般闪烁着泪花。艾莎恍然意识到，多莉其实并没有比自己年长几岁。

“我们只能尽力让他的心脏维持住，否则他坚持不到医院。”凯伦回答的冷静，艾莎却仍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不确定。

“准备好肾上腺素！”凯伦对已经开始准备紧急心内注射。“如果再不行，我们就不得不直接按压心脏了。”

“艾莎…艾莎…他不能死…艾莎…”多莉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东西，却怯生生地悬在半空，不敢打扰半步。

艾莎把装有肾上腺素的针筒递给凯伦，凯伦深吸一口气，迅速将针头刺入罗宾心脏附近。

“来吧，撑住！”凯伦低声自语。

几秒钟后，监护仪上心跳的波形稍稍有了些许规则地起伏，但依旧微弱。不足凯伦和艾莎松懈的片刻，心跳再次陷入危机，波形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艾莎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喉咙，这样下去没有胜算…

多莉忽然一把握住了住了艾莎的小臂：“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上一次能救他，现在也一定能救罗宾对不对？”后半句话保持在只有艾莎能听到低声呢喃里。

“你相信我？打给他…快！现在！”艾莎将身体靠向多莉示意她拿自己手机。在此刻慌乱的交流中，她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彼此口中的“他”是谁。

“艾莎？”电话另一边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艾莎紧紧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了一半。

“我们遇见麻烦了，多莉的搭档罗宾中枪，很危险。”艾莎贴近多莉手中的手机低声说。

“你们在哪？”

“救护车上，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医院。”

“坚持住艾莎，别让他的心脏停跳。”

“艾莎！再推一支肾上腺素。”凯伦忙于抢救丝毫没有在意身后的艾莎在干什么。艾莎回头，看到凯伦的手正在罗宾的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按压着他的心脏。

终于，监护仪上再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多莉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艾莎，医院门口见。”

来不及多想伊安要如何用十五分钟的时间从实验室抵达医院，艾莎只觉得眼前的时间像是粘稠的丝线，被无限拉长。

终于救护车从遥远的郊区极速刹停在医院门口。

“心跳快不行了，快！”

艾莎的目光迅速扫过接应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通往二层的楼梯上飞身跃下，快速把一支签字笔一样的东西塞进艾莎手中。

“肌肉注射，全部。”伊安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艾莎推着轮床马不停蹄向手术室的方向跑去，手上悄悄将那一针注入了罗宾的手臂。

“坚持住…坚持住…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伊安…全靠你了…”艾莎环顾四周毫不知情的医护人员，抬手抹掉额角的汗珠，在心中不断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