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而过,卷着黄沙肆意飞扬,沙砾混着风声敲打在门帘之上,哗哗作响。
而伫立在海边的帐篷却不如风声吵闹,唯有呼吸声交叠,静悄悄。
但实际上,却是剑拔弩张,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压下,帐篷瞬间能变成战场。
好在虞温并不会任由情绪掌控大脑,他先一步冷静下来,顾虑到外面随时会有节目组的人经过,他深吸一口气,把情绪稳住后,掀起眼皮,冷声警告谢应淮,“你要发疯,也要学会挑时间,现在外面有多少眼睛,你比我清楚!”
奈何对于气头上的谢应淮来说,这种话毫无作用,甚至起到一个反作用。
果不其然,谢应淮闻言火气不减,反而愈演愈烈,他死死看着虞温,一字一句道:“那又怎样?”
虞温揉着眉心,似是觉得疲惫,“那你想怎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
“我是在问你。”
“哈,”谢应淮气极,他舔了舔下嘴唇,看虞温像是在看一个引人发笑的笑话,“你不该先问问你自己吗?”
一来一回,跟鬼打墙似的对话,虞温清楚这样除了磨嘴皮子,对解决问题而言,毫无益处。
他抿了抿嘴唇,沉默片刻,似是妥协了,侧身拿过手机,递到谢应淮跟前,“给你,密码471246。”
留着谢应淮的微信,不过是留个念想而已,但要说多重要,不至于,他认得清,不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活着。
只是他潜意识不想顺着谢应淮罢了。
可虞温交出手机的这个举动,在谢应淮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拿起手机,盯着看了两眼,嘴里哈了一声,嗓音冷得仿若浸了冰,“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温瞥向他,不疾不徐地说:“手机给你了,你想干什么,随意。”
谢应淮毛全炸起来了,“我他妈稀罕吗!”
虞温捏紧眉心,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心底慢慢爬起来的躁郁,让他仍一脸不理解地睨向谢应淮,“那你跟我吵什么?”
谢应淮咬着牙根,反问他,“我吵什么你不知道?”
“手机,密码,我都给你了,也说了随你便。”虞温说:“我也想不通,你现在到底还要跟我闹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狭小的帐篷里,气氛直接跌至冰点。
谢应淮不动了,一双眼恶狠狠地望着虞温。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指着谢应淮的鼻子,骂他无理取闹了。
谢应淮曾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更别提这委屈还是虞温给他的。
而虞温只冷漠地与他对视。
“我才发现,”谢应淮起身,往后一退,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通红,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才是最会作践人的。”
“去你妈的。”
谢应淮把手机往虞温的身边一砸,大步跨出了帐篷,门帘被掀翻到顶上。
霎时,海风呼啦啦往里灌,带着咸腥的气味,不过多时,便浸满了空气中,除湿机仍在辛勤的工作,可越来越潮湿的环境,一台除湿机显然无能为力。
湿润的空气进到鼻腔,贴在身上,浑身变得黏糊糊,仿佛来到了潮雨季。
虞温下意识地扯了扯衣服,他该去将门帘扯下来,可他坐在床边,浑身的劲儿似乎随着先前的争吵,一道泄干净了。
过了好一会儿,虞温终于动了,他倒进柔软的被褥里,把头埋在其中,烦躁又似泄愤滚了好几圈后,倏地,他捡起手机起身,朝外面急速走去。
他分明比谁都清楚谢应淮的脾气,也知道该怎么拿捏谢应淮。
可话赶着话,一个不愿迁就,便成了眼下的局面。
但他没想闹得这么难堪,他要面子,谢应淮更要面子。
他跟谢应淮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而谢应淮的狗脾气,虞温现在不去解决了,不用等到明天,他能火气一上头,直接打开摄像机,对着镜头宣布退出了,这个狗屁综艺谁爱录谁录。
但虞温千辛万苦来参加这个综艺,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给另一个谢应淮铺路。
若真走到退出综艺这一步,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不是虞温想要的结局。
出去时,明月正挂天边,惨白的滢滢光芒铺满海平面,小时候课本里描述的波光粼粼,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可惜虞温无心欣赏,他忙着给谢应淮打电话,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拨出去,先是无人接听,到后面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在忙。
正当虞温一筹莫展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直播间。
他打开软件,甜蜜百分百的主直播间,挂在首页,热度上千万,点进去后,属于个人的直播间在左上角关联着。
其中一个黑乎乎的直播间,屏幕下方写着谢应淮。
一进去,弹幕满天飞,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在准备睡觉,bking一个人搁海边漫步,这么有闲心?】
【帐篷里的摄像机是关着的,大家可以猜猜那四十七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才四十几分钟,太短了吧,啧啧啧】
【原来是出来“冷静冷静”啊】
【但我怎么觉得是吵架了,谢应淮刚出现的时候,脸色好难看】
直播间的背景是海边,虞温参照着直播间,在荒岛的边缘一路探索,终于在靠近港口的地方,看到了谢应淮的身影。
他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打腹稿,缓慢地踱了过去,离谢应淮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时,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
他抬眼看去,谢应淮正靠着礁石,左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橘色的火光在脸前时明时暗,偶尔长亮时,照映出他的眼,幽暗又深邃。
“别抽了。”
虞温上前夺走了他的烟,徒手掐灭。
谢应淮没搭理他,被抢了烟亦没什么反应,转手抖落烟盒,又抽出一根来。
在他点燃的功夫里,虞温照夺不误。
火光差点燎到虞温的手指时,谢应淮下意识地松开了打火机。
下一秒,连带着烟盒一块被虞温没收了。
他把烟盒揣进口袋里,站到谢应淮面前,微微抬头,白皙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昳丽,“回去了。”
谢应淮的脸色阴沉,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半分目光不肯施舍。
他不回话,虞温亦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十来分钟,海风越发的凉了,浓烈的咸腥味盖过了烟草气息。
虞温先败下阵来,他几不可察地吐了口气,垂下眼,轻声说:“我疼。”
谢应淮置若罔闻。
虞温又说:“你走之后,帐篷坏了,海风一直往里吹,我修了好久,我现在鼻子,胳膊,胸口都疼。”
谢应淮微微抿紧了唇。
“药膏也不知道去哪了,可能被风刮跑了吧。”
虽然谢应淮仍在装聋作哑,但虞温并不急。
他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一阵风刮来,将他单薄的衣服吹得鼓了起来,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不是装的,是真的被冷到了。
虞温头隐隐作痛起来,拖着嗓音,说:“好冷。”
“……冷就滚回去。”谢应淮终于肯看虞温了,他薄唇轻启,“别在这装什么可怜。”
虞温心底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分毫,他慢慢吐出一个字,“黑。”
“……”
谢应淮额前青筋隐隐跳动,“手机不会用?”
“没电了。”为了证实话的可信度,虞温把手机举到谢应淮跟前,当着他的面,连按几下侧健,但手机屏毫无反应,仍旧黑漆漆一片。
“……”
谢应淮抿紧了唇,目光在虞温脸上巡视了好几圈,最后,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沉默地往回走。
一回到帐篷,谢应淮拿起衣服出去了,虞温猜他是去陆怀房间洗澡了。
折腾半天,虞温颇显疲态。
等两人洗漱完,接近凌晨了。
谢应淮掀开被子就睡,把虞温当空气,一句话不肯说。
虞温目的是把人劝回来,既然目标达成了,谢应淮不搭理他,反而更称他心意。
谢应淮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可眼下他却毫无睡意,原因无他,太吵了。
他闭着眼,周遭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窸窸窣窣的,时不时还有挤压药膏的声音。
这声音吵眼睛。
谢应淮眼睛睁开,又闭上,好几个来回。
而另一边,虞温在考虑要不要给手臂外侧上药,他视线看不到,上起来麻烦。
但伤口因为在白天里,被衣服反复摩擦,已经流脓液了,再放任不管的话,怕是会恶化。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只筋骨分明的手,猝不及防地夺走了他手心里的药膏,紧跟着是温热的气息扑于耳后。
没等他说话,身后人已经三下五除二把药上完了。
虞温一句谢谢刚落到舌尖,谢应淮先他一步开腔,他黑沉着眼,嗤了声,“嘴巴长着不会用,干脆捐了。”
“……”这谢不说也罢。
“安静点,少发出点声音吵我。”
然而,像是跟谢应淮作对,他这头刚说完,另一边被虞温扔在床边,一直没充过电的手机,响了起来。
谢应淮瞥见个正着,又扫了一眼虞温,嘴角扯了扯,翻身倒下睡觉。
对于谎言被拆穿,虞温不见半点尴尬,他收拾完后,躺到床的另一侧。
在他坠入梦乡前,似乎听到了谢应淮的声音,但意识模糊,让他分辨不出来谢应淮说得是什么。
谢应淮说:“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