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唐莫等在医院大厅，手里紧紧地抓着李亭川的手机，他去扫了一个充电宝来紧急“急救”他的手机，结果刚开机，屏幕上就是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叮叮铃铃的提示音一条接着一条地响，唐莫目光一扫，不只是白昭，李亭川的家里人也有不少来电，估计在那边联系不上孩子都快急疯了。

唐莫刚想着回拨，谁知道下一秒就有来电，唐莫便起身往外走并顺手接起：“喂你好……”

“哥们你去哪儿了啊！打你电话快打爆了都不接！爸妈快急死了，都找到我这里质问我了，你到底在哪啊？”一道中气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从声音就听得出来心急如焚，她边质问边关心，给唐莫问得不知所措。

唐莫整理整理心情，在对方说话停顿的空隙回应：“不好意思您别着急，我是李亭川的同事，我叫唐莫，亭川……现在有事没法接电话，要不我让他等下回过去？”

听到唐莫这样说，对面也是明显一顿，情绪也明显缓和许多：“唐组长？”

“我是。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李，李亭云，”李亭云说，“李亭川是我堂哥，他怎么了？”

唐莫挠挠头，一五一十地将李亭川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李亭云闻言明显心情有些担忧和失落，她仍是向唐莫道了谢：“麻烦您照顾他了，我马上就过去。”

“好。”

双方挂断电话，唐莫看了一眼只有二十几格的电量后按息了屏幕，他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那么多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可是却寂静无声，唐莫望向李亭川被推进去的走廊，白色灯光在空荡荡的大门前亮着，一股寒意直逼唐莫的心头。

时间似乎是过了很久，这期间有医生从抢救室出来找过唐莫，可似乎是闷热的天气令他的精神昏昏沉沉，他身子歪斜地靠在等待区的座位上，呼吸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甚至开始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如同濒死的鱼一样渴求氧气，唐莫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伸手就照自己腿上拧了一下。

可奇怪，不痛。

就像在梦里一样，外面是耀眼的白日，眼前模模糊糊的如同加上了复古滤镜，来来往往的人群身后拖着如同从身体里分解出来的神经细胞的丝状物飘飘荡荡，人没有痛觉，整个世界如同虚构。

唐莫感觉自己要变得和李亭川差不多了，但毕竟没有到几近瘫痪的地步，他屈肘费劲地把自己撑起来，默默走到了个无人角落深呼吸摇摇头，直到这时唐莫才感觉自己是个真真实实活在世界上的人。

活生生的、有生命力的。

在此期间唐莫有种被人盯着看的错觉，他直起腰板环顾四周，一转眼却看到了位年轻小姐，对方穿着得体，身上透着知书达理的大家气息，她冲着唐莫小跑过来，停在他的跟前递出一张卫生纸，问他：“是唐组长吧？我就是李亭云……我想知道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唐莫礼貌接过纸巾，抬手一指对面的抢救室：“进去快一个小时了，我找到他的时候整个人是清醒的，全身不能动，叫了救护车后在送来的路上病情加重，估计现在他人意识不清醒。”

“怎么会这样啊？我前几天才和他打过电话，人都好好的……”李亭云说着，便朝着抢救室走过去，唐莫跟在她的身后听她小声低语，“我还以为是他又和爸妈闹别扭了才不接电话的，要是累了就回家嘛，何必这样。”

李亭云自说自话过后突然又反应过来，冲着唐莫就是鞠躬道谢：“还是谢谢你啊唐组长，你们最近这么忙还要劳烦你过来照顾我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

“不打紧，”唐莫摆摆手，“李亭川也算是我战友了，之间照看一下是应该的，等一会儿出来看他没事了我就走。”

李亭云靠在了抢救室门边的墙上，唐莫坐在了抢救室门前过道的长椅上，两个人一个等待家属、一个等待战友，焦急又担忧的情绪铺满这处狭小空间的顶层，对未知未来的恐惧感形成的低气压一直压迫着两人的神经。

唐莫对李亭川了解不深，在他的印象里，李亭川不像是一个会随意乱跑、无视纪律和故意不接电话玩失踪的人，于是他抬头，轻声询问李亭云：“恕我冒昧，我想知道李亭川他在家里总是和父母闹别扭吗？”

李亭云闻声望向唐莫，以为是他误会李亭川，赶忙向他解释：“其实不是，也不是闹别扭，就是我爸妈觉得我哥这个工作太危险了，总是想唠叨他，但是我哥这么大人了肯定也不愿意听，自己搬出去住之后就很少和爸妈通电话了，有几次不接电话是因为我哥他单纯工作忙没接到，爸妈就以为是他故意不接要闹情绪，这一来二去的就有误会了，可是都是性子倔，都不说明白。”

唐莫听过微笑着点点头，附和道：“倒是看出来他性子倔了。”

父母有父母的苦衷，孩子也有孩子的苦衷，有时候双方总觉得对方是错的，都在等着对方道歉，可终究是谁也拉不下脸面真的说那几个字，轻轻薄薄的文字由笔画组成，但当从嘴里念出来的时候，心意将会赋予它珍贵无比的价值。

李亭川的父母不说，只不过是出于自己作为父母的威严而不好意思放下，李亭川不说，也只不过是因为年轻气盛的孩子也想拥有自己思想的主宰权，太多孩子被桎梏在家庭里面太多年，一当他们成长，就会迫不及待地去找寻自己曾经没有酣畅淋漓地体会过的东西。

“李亭川还是年轻嘛，成长成长就知道自己报喜了。”唐莫给李亭川打着圆场。

李亭云颔首笑笑，没否认，也没应和，李亭川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好哥哥。

医院的电子时钟跳了几个点，李亭云似乎有他事在身，一连跑出去接了几个电话，唐莫劝她：“你手边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李亭川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李亭云挂了电话却是摆摆手：“没什么事，那些事都没有我哥重要，爸妈暂时回不来，我哥在安华的家属只有我了。”

李亭云心意已决，她执意要留下不走，唐莫也没再劝说，后来打来的电话李亭云一概不接，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沉默着，甚至有些僵硬，直到红灯灰下，李亭川从抢救室被推出来。

李亭云和唐莫都是一弹而起围到了李亭川身畔，跟在旁边走出来的医生喊住了是家属的李亭云，她说：“患者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暂时性肌肉麻痹，同时也从患者血液中检测到了乙.醚和高浓度一氧化二氮，也就是‘笑气’，患者没有生命危险但仍需要恢复一段时间，他现在是清醒的，你们可以陪他多聊聊天，有助于恢复。”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李亭云道过谢,整个人还是忧心忡忡的，她回身去跟上李亭川，却也正好看见唐莫正在低头和李亭川低语。

可是李亭川的声音太小了，唐莫一边跑着跟着没办法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直到上了电梯，唐莫才又重新俯身在李亭川嘴边：“你刚才说什么？”

李亭川艰难地想抬起右手去抓唐莫的衣角，可惜怎么也抬不起来，李亭川躺在病床上看着唐莫皱眉，急地眼泪都出来了，他低声开口：“香……薰，香薰有问题，里边……掺东西了……”

“香薰？”唐莫被李亭川这一句点醒，怪不得在他刚去李亭川家里的时候就闻到了满屋子的香薰味，后来的无力困乏以及在医院的头晕眼昏原来都是拜“香薰”所赐。唐莫一抬眼发现了李亭川的脸上正有两行热泪顺着落下，他伸出手去抹掉泪痕，告诉他：“我知道了，我会查清楚的，别怕啊，哥在呢，不能让你有事。”

李亭川的眼泪还是止不住，一个劲地无声地哭，他盯着唐莫的双眼，总还是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是变成了鱼刺划伤了沉默者，他转转眼睛看向另一侧的李亭云，眼泪更多了，面无表情的让人分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

电梯到达住院层，唐莫没有再跟过去，他站在电梯口看着李亭川越来越远，李亭云也向他挥挥手，口型大意是：“我能照顾好他……”

于是唐莫转身从安全通道跑下，他要再次回到李亭川的家里，一探究竟有关“香薰”的事情，唐莫一定要知道香薰是谁给的，或者香薰里面掺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谁下进去的，几个月内接连有与柳博昌一案的警员受伤出事，唐莫觉得这次是李亭川，那么下次会不会就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

唐莫不敢再想，生与死的未来谁也预知不了，他只能尽力抢在危险降临之前弄清楚事情原委，当他再一次回到李亭川家的房门前，拉开门，一股穿堂风迎面扑来，香薰的味道比之前稍有缓和，味道是清甜的，就像夏日鲜果芬芳飘香，唐莫不敢掉以轻心，他捂上口鼻冲进屋内四处寻找香薰所在。

卫生间、卧室、客厅……只要是能散发香味的东西，不管是香薰还是清新剂抑或是香皂，唐莫统统收拾到了一起，他细细观察着，发现这些香薰罐子似乎出自同一个系列，于是唐莫又折返回到卧室，终于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了当初包装香薰的精致纸盒，在那纸盒正面的右上角清清楚楚地印着烫金的“泊旭集团”字样。

唐莫觉得有些眼熟，但总还是想不起来，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也便将这个盒子一起带走了。

天色逐渐暗淡，晚霞红日悬在天边，光线刺眼得很，唐莫带着东西开车赶回局里，正巧碰上要前去国际机场的白昭和尹良两个人，白昭在门口拉住唐莫让尹良先走，一边问他：“李亭川怎么样？”

“人不太好，但没生命危险，医生说是一氧化碳中毒，血液里还含有乙.醚和高浓度一氧化二氮。”唐莫说着，手里提紧了那袋子香氛物品。

白昭闻言担忧皱眉：“怎么回事？”

“暂时不清楚，他怀疑家里香薰有问题，我这不都给带回来了，”唐莫抬抬那只拎着东西的手，“想着让化验科化验一下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那你快去吧，我们走了。”白昭在唐莫的肩头轻拍一下，将人往里面推。

白昭说罢，向前迈步准备跟上尹良，谁知唐莫仅仅是往里走了几步就停下了，站住脚停在原地回身问白昭：“昭队，‘泊旭集团’是……？”

“是司家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