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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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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来接的都是一个姓魏的师傅,”白昭慢慢将头靠在右车窗上,“今天一换人,有些认不出了。”

“老魏啊,”沈乐冉搭腔,“放假回家过年去了。”

白昭看着身侧掠过的梧桐树,腐叶挂枝,下一刻就要被风卷下,他的额头已被车窗上的寒气渗得冰凉,印迹也深刻留下。

车辆驶过大路的坑洼,白昭的额头由于颠簸而在车窗上连碰两下,闷响传出,沈乐冉从余光中瞟他一眼,正巧红灯亮起,车辆停在等候线内,沈乐冉转头看向白昭。

“不疼吗?”

“不疼,”白昭佯装镇定地揉揉额头。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沈乐冉说,“安华的路没几条是好的,你要是回回这样碰,没多久会偏头痛的,你又是做警察的,状况可能更严重。”

白昭闻言,偏首欲想张口,却被沈乐冉再一次抢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咱俩那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外套里面穿的就是警服,再说了,你这人一看就是正义相,很好辨认。”

绿灯亮起,车流通行。

“那我呢?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白昭悄悄转目打量起这个自来熟的人,脱口而出:“你不是跟着你爹做生意么,怎么着都得是个……总裁?”

“还真不是,”沈乐冉耸肩轻勾唇角,“我爸说我阅历浅,不够格,说让我再历练历练。”

白昭听着,边抬起了自己的手停在车内中控台前吹热风,他皮肤色较深,是长时间工作的风沙冲刷,在右手手背上有一条过手腕连到小臂前端的疤痕,这是在与凶手肉搏过程中造成的。

伤疤狰狞地攀在白昭的手臂上,如同一条古老的毒蛇伺机而动。

“那我可就难猜了”白昭闷声一笑,“咱俩满打满算才见了两次面,都说三百六十行,你让我在这么大范围里猜一个出来,真是有点难度……”

沈乐冉打了个转向,不做声,他知道白昭接下来还有话——这像一场剧本演出,沈乐冉是那个幕后作者,而白昭则是演员。

果不其然,那个只顾推进剧情的演员顿声道:“……不过看你面相,倒像极了个作家。”

“真的假的?”

“假的。”

话落,沈乐冉像是被欺骗了一般“啊”了一声,白昭才又接着说:“你是做珠宝设计的,我知道,新闻报道、网站网页都能看得到。”

竟是虚晃一枪。

白昭总是爱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不痛不痒,却每次都能诈到沈乐冉。

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更是,因为他将白昭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大街上疾风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狠下心来要将人的耳膜喊破,腐叶被抛进深空中凌乱,碎片横冲直撞地扑向行人,似乎带着苍凉的愤懑。

白昭在一派温和中目睹眼前的一切,无声地扯出一条并不久远的记忆:“话说你今天凌晨怎么还在街上晃悠,我真是很少见三点多了那一带还有人。”

“嗐,我当时刚从朋友那里蹿出来,那个点儿我都不敢回家,只能在外面溜达,”沈乐冉解释着,却忽地转了口风,“你可千万别跟我爸说我三点了还在外面野,他能揍死我……”

“还有门禁呢,放心吧,我不说。”

白昭抬手在嘴角轻轻抹了抹,眼神从窗外飘回来,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霓虹灯闪过的光怪陆离。

汽车驶入园区,这里的车库与其他众多小区不一样,这里灯火通明,暖色调灯带围绕了整个停车场,这里好车尽有。

沈乐冉下车后习惯性地径直走向白昭,他想去牵白昭的手,却在刚抬起手的那一刻意识到了不对。

白昭闻声偏头去看,只看见沈乐冉慌张地将手收回,无事发生似的同他讲话:“上次检修换门禁系统了,等会儿走的时候你再录一次,下回再来了方便。”

白昭默声点头走进电梯,两人无话。

整座园区坐落于安华市的西部郊区,一眼望去全部都是独栋别墅,这里面住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都上了年纪,到这里来享天伦之乐。

白昭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十二岁,当时他母亲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谢礼来感谢沈长应的资助。

现在的别墅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怎么变过。

后来由于白昭的职业的特殊,沈长应不许他再带任何东西过来,来了就空手来,走了就空手走。

两人一路走到大门口,正要上手开门时沈乐冉却突然回头问道:“你之前见过我家小狗吗?”

白昭摇头。

于是沈乐冉抬手,扣响门扉。

半晌,别墅大门被缓缓推开,向门背后的并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毛犬,它吐着舌头仰头看着两人,笑得像一个孩子,沈乐冉叫它:六一。

六一见人就想往上扑,但它不扑沈乐冉,反倒是去亲昵白昭,沈乐冉见状忙伸手搂住六一,将它往屋里推:“六一,这是客人,要有礼貌。”

可人言难劝,六一找了个空子从沈乐冉手下穿过,扑在了白昭的怀里。

“哎!”

“没关系,”白昭轻揉着六一的毛发,“六一挺可爱的。”

白昭环顾一周,并未见到沈长应的身影,下一刻沈乐冉便告诉他:“我爸可能在楼上打电话吧,你要不要……”

“好久不见啊昭,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沈长应衣着家常服从楼梯上走下,看到白昭的第一眼尽是愉悦,“不好意思,刚才在处理公事,等多久了?”

白昭张开双臂,轻拥回礼:“刚到,没有很久。”

“那就行,”沈长应一边说笑,一边招呼两人往副厅走,“饭快好了,你们两个洗洗手准备吃饭。”

沈乐冉家是多层别墅,房间也多,卫生间自然不会少,但沈乐冉就是非要跟在白昭身后一同。

白昭在镜子前撩起卫衣袖子,沈乐冉便将那毒蛇一般的疤痕尽收眼底,惊惧与怪异交织,白昭洗毕抬眸,从镜子中瞧见了沈乐冉上挑的眉头。

他以为手上挣狞的疤吓到了沈乐冉,赶忙将袖子拉下遮住,解释到:“这是意外弄上的,不深,已经好了。”

沈乐冉靠着卫浴门,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说:“你们做警察的也太危险了…”

白昭扬眉干笑,将洗手池的位置让出来:“干我们这行的意外在所难免嘛。“

这些和白昭一样坚守岗位的人夜以继日地恪尽职守,他们兴许会与死神无数次擦肩,也会与凶神恶煞的对手相之抗衡,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下一刻,他们亦如此。

刀尖上的工作,故且可这样说。

“本来这条伤是被遮上的,但又因为行动不便就拆掉了,”白昭看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细细打量,“这样一看确实挺吓人的。”

“没有,”沈乐冉随着白昭一前一后走入副厅,“只是第一次见,这条伤更像是你的功勋章,你们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这种功勋章还是能少则少吧。”

两人聊起来,一同走向副厅。

饭桌上,沈长应自酌一杯,他说:“家常菜最适合下点儿小酒,你俩就别喝了。”

家长里短,内外上下都得唠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俩第一次见吧,”沈长应说,“昭以前没见过乐冉。”

沈乐冉闻言当即就又想起了昨天半夜凌晨碰到白昭的事,他相信白昭能给他打好掩护,却还是会抬眼偷偷瞟看。

白昭倒不看他,耳不红心不跳:“是,第一次见。”

“我就说我没记错”沈长应借着酒劲,笑得更开,“你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啊,乐冉就已经出国去了,这不前两天才刚回来。”

说罢,沈长应抬手举杯和白昭手上的茶杯碰在一起,示意让他放轻松,当自己家一样。

白昭也举杯和沈长应笑笑,又转目瞟向沈乐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看,沈乐冉坐在一旁,被看得臊得连饭都快吃不下。

“我记得当时你才……”沈长应回忆着,“十四岁是吧。”

“当时十三了,我上学早。”白昭说,“冉哥初中就出国了?”

“对啊,当时我在那边有朋友在,想着让他出去长长见识就给送出去了。”

“怪不得没见过。”白昭眉眼弯起来,举杯向沈乐冉。

两方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白昭还是笑着,替他打圆了那个凌晨三点的谎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沈乐冉也笑看他,将手轻抬:“关照谈不上,互相勉励。”

沈乐冉将白昭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目光似乎黏在了他的身上,任何抬眼之间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白昭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瞥了一眼便也没有再管。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白昭脸上逐渐攀了红色,一直从脖子红到耳根,他感觉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的,仿佛又坐回到了那个热乎乎的办公室里。

沈乐冉看他状态不对,转身从脚边的小冰柜里拿出瓶饮料递给他。

白昭看着沈乐冉一愣,眼睛眨眨接过了。

“金桔柠檬,我最爱喝的。”沈乐冉勾起唇角。

沈长应见这一幕也跟着说:“他也就好喝个这,也没见喝烦过。”

白昭拧开饮料尝了两口,随后又拿正瓶身仔仔细细地看,一字一顿地说道:“金桔柠檬……我觉得挺不错的。”

“你看,白昭也说好喝,就你说不好喝。”

“你觉得好就行。”沈长应避开沈乐冉跟他闹小孩子脾气,他转头望向窗外,路灯灯光下已经飘了细细密密的雪花,地上被覆上一层薄薄的绒毛,没人走过,所以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

今日逐渐接近尾声,沈乐冉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对沈长应道:“爸,雪太大了我送他回去,您就别出门了,坐客厅冷的话架上有毯子,记得搭上。”

“好好,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院子里路灯的光亮停在路上,白雪漉漉,似要消愁,黑色的大指挥官走上雪路,车轮辗过雪层留下一道曾经过的痕迹,然而不久就会被无数辆经过此地的车压至不可见,又或是再一次被大雪埋没。

车内将室外的零下气温完全隔绝,祥和温暖。

随着风云愈来愈狂烈,漫天飞舞的白一直延伸到市中心,老妇坐在医院的床上,身侧便是窗外雪景,织针在她手中翻飞,她将毛线做成围巾,这是给她儿子的新年礼物。

她将一针一线的爱织入围巾,留下余温,她要她的儿子从此不再怕冷。

病床床尾写着她的卡片:胡秀。

邻床的女人告诉她说:“你织的围巾真好看,像街上卖的那样,等你有时间了也给我做一条呗!”

胡秀笑着,手上不停:“行啊,到时候给你织一条卡其色的,配你那件大衣。”

女人也笑了,从床上坐起来望向窗外飞雪渐密,说:“那就更好了,那件大衣我最喜欢穿了,住院来时穿的是那件,出院走了我也要穿那件,戴你织的围巾。”

两个人并肩坐着,期待着更大的雪。

“你什么时候出院啊?”胡秀问她。

“我啊……”女人仰起头想了想,“大概还要两、三个月吧,没办法,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你呢,你应当快了吧?”

胡秀放下手活,将腿边的线团理了理,说:“我要比你晚得多啦,医生说我还得有些时候,看看是不是心脏的问题,不过你大可放心,你走之前肯定给你织一条漂亮的围巾。”

病房的小电视机里响着热闹的春晚,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细针似的白屑击落了梧桐树枝头最后的枯叶,飘零着被压入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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