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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万般因果化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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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漆黑的街巷中猛地窜出一阵风来,吹得人冷不丁打个哆嗦。

“咔哒”一声轻响,宋煜庭一身黑衣落在屋顶的青瓦上。他微微转过头,叶鸣笙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人一个装扮,都静静趴在屋顶上。

对上宋煜庭的目光,叶鸣笙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宋煜庭这才收回目光。他向下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已经先一步落到了寂静的院子中。

宋煜庭微微蹙了一下眉,心道:“果然在等着我们来。”

赵希声落到院中,他回过头向着房顶上宋煜庭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南侧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宋煜庭伸手拉住了叶鸣笙,两人如同落叶一般飘落到院中,一点声响也没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赵希声走过的路径来到那间屋子前,眼见四下无人,便推门而入。

屋中烛光昏暗,视野十分有限。宋煜庭心中一紧,觉得这屋子怎么这般冷清,都快没有人气儿了,可是他分明亲眼看见赵希声就是进了这屋。叶鸣笙也十分疑惑,他摇了摇头,和宋煜庭一路摸索着进了里屋。

到了里屋,视野才逐渐亮了起来,有些渗人的清冷中才有了一丝温暖。

宋煜庭看见赵希声正背对着他站在床榻前,一旁是章宇藩,那床榻上躺着的自然就是章宁了。

章宇藩这向着赵希声行礼,见到宋煜庭和叶鸣笙到来,也是微微颔首。

赵希声丝毫不见外,转身坐在了床榻一旁的椅子上,笑道:“你堂堂一个丞相,这宅子外面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没有,就这么让老衲来去自如吗……章宁啊,这说出去可不好听。”

赵希声坐到一旁后,宋煜庭这才看清了章宁的模样,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觉浑身上下有密密麻麻的感觉传来。

叶鸣笙也是一惊,他向前微微挪动脚步,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

只见章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昏暗的灯光下,不知道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若是光线再好一些,宋煜庭和叶鸣笙两人兴许会更加难以置信,因为章宁的头发已经快要全白了,只能在一片白茫茫中找些黑发,险些赶上赵希声。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是不短,它可以让一个人看上去丝毫不变,自然也可以让一个人看上去面目全非。

章宁听见赵希声的话,他搭在被褥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在告诉今晚前来的人他还活着。

他先是笑了笑,随后,沙哑的声音响起:“也就是你们……换、换做旁人,自然是……不能的。”

对章宁来说,说话像是一件费尽力气的事,他说得断断续续,却还是坚持要说。他抬了抬手,章宇藩急忙上前,将章宁扶了起来。

章宁靠在床头搭好的垫子上,微微转了下头,轻笑一声,“都来了……”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宝贝的寻宝者,笑得开怀,笑得满足。既知故人要来访,不必再费心思布下那些防卫了。

章宁细细打量了一番宋煜庭,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垂下了眼睛,说道:“有什么话,今晚我们一并说清吧……”

赵希声点头,“本该如此。”

一句话,章宁忽地来了精神,他看向宋煜庭,问道:“你恨我吗?”

“恨!”宋煜庭想也没想,直接就说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在父母的宠爱下长成个公子哥。”宋煜庭忽然想到了吴悠和叶鸣笙对他说过的话,他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我爹不会让我长成那样的。”

“我曾经一度想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杀了你,要你们为我爹偿命,为那晚惨死的那些人偿命。”宋煜庭一脸平静,语气淡淡的,却说着当年最折磨他的事情。“可你是丞相……”最后,他像是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

“你虽害我家破人亡,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一点,你是个好官……”

章宁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就好似坦然接受着宋煜庭这份“恨意”,可是当听见宋煜庭字正腔圆的一个“恨”字时,他觉得如坠冰窟。

宋煜庭继续说,一字一句把他慢慢从冰窟里拉回来,时不时地还要再把他推进去。可那又如何呢?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活该受着。

“好官……”他重复了一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煜庭。

“嗯,”宋煜庭低低地应了一声,“这几年的光景也不是全然无用,好多以前没想明白的事情我都想清楚了。你当初为何跟着我们回到石青村,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可以信任,而是你被‘害民’那一句吊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福禄死了以后,你和五龙帮再也没有来往过吧,还有渡江门这些。”

章宁轻声应道:“是啊。”

“那就对了,”宋煜庭继续说,“我此番南下,一路上多有留意,前不久师伯才将当年你离开京城的事情告诉我,我想,或许你也觉得与当年的自己背道而驰了吧。”

章宁自病卧在床以来,一直在想见到宋煜庭会是什么样子。这些年来,他从未被人这么直截了当的说中心思,有些人是根本不明白,有些人是看出来了,但是碍于身份不好说。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像是年少时在物华书斋毫无顾忌地和众人谈天说地。

“你应当是回到了当年的那条路上了吧。”赵希声忽然开口。

章宁无声地笑了,“若是你这么觉得,那便是了吧。”

宋煜庭道:“如今……我也谈不上恨不恨了……人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中吧。”

他没有说不恨章宁,他说不出来,毕竟自己家破人亡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当他发觉自己对章宁的恨没那么浓烈时,宋煜庭感觉自己是无情无义之辈。

世间恩恩怨怨,哪里是一两句能解释得清呢?有些是可以放下的,而有的只不过是因为时过境迁或者故人离世被掩盖在了尘土下。

“好……”章宁道。

“这人若是进了官场,纷杂万事中实在是很难独善其身,不过都是提线木偶,若是一直循着本心,又是什么下场……”

宋煜庭接道:“我爹的下场吗?”

章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冲宋煜庭笑了笑,“像我这般的人,一朝成事,怕是余生都要活在悔恨中吧……你的恨若是能消,那今夜过后,我这悔意也能消了。”

赵希声默不作声,闻言不禁看了章宁一眼。

章宁察觉到他的目光,迟钝地转过头来,“赵大哥……我这几日在睡梦中,总是能回到年少时的日子,听老师授课,与你们玩闹……”

这样的梦太多了,可是每次都是以元平十六年那个雨夜中的血水结束。

赵希声道:“那日子……真是很好了。”

“可是……”章宁跌回垫子旁,“可是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想。

赵希声心中忽然被一股没来由的悲伤笼罩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站起身来,道:话都说开了,便如此吧。”

章宁抬起眼,再次望向宋煜庭。宋煜庭如今已经到了当年物华书斋几人快要分别的年纪,分离之前的时光,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因此那段时间的宋寒平在章宁的记忆里尤为清晰。

良久,章宁才开口道:“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你长得和你爹很像……”

这次,宋煜庭没再像当年反驳他。他微微一笑,点了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向前走了几步,宋煜庭又转回身来,对章宁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今日我来,一个是为了了却这桩心事,再有便是替他看一看你。”

章宁内心深处仿若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宋煜庭已经拉着叶鸣笙走出了里屋,没给他这个机会。

章宁只好抓住还在一旁的赵希声,“赵、赵大哥……我……”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被几位兄长护着的时候,即使满头白发,年华不再,却依旧想着体味一下当年被偏爱的滋味。

赵希声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叫出了他将近二十多年没有说出口的称呼:“小弟……”

章宁险些掉下泪来,他情绪一激动,忽地咳嗽不止,章宇藩连忙过来扶着章宁。赵希声和章宇藩

帮着章宁躺下,赵希声替他掩好了被角。他看着章宁布满皱纹的脸,忽觉时光飞逝,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中了。

不论是谁,一生之中总有一段时光是要永久珍藏的,那是回不去的少年时。

“老衲走了……小弟保重……”

“好……你也保重。”章宁像是用尽了力气,闭上了眼睛。赵希声站起身,对着章宇藩道:“照顾好你爹。”

章宇藩红着眼点了点头,又对着赵希声行了晚辈礼。

赵希声走出屋门,抬头一瞧,宋煜庭和叶鸣笙两人早已经并肩站在房上等他了。

“你这是想明白了吧?”叶鸣笙笑道。

“嗯?”宋煜庭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想明白了,为什么闻玄会交代他那句话,为什么几位长辈非要让他见章宁一面……

“我在一旁一直听着,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自然就是想明白了。”叶鸣笙道。

宋煜庭看着叶鸣笙笑了笑,“我早就该想明白的,现在也不晚吧。”

他又想起来,那句“人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中”好像还是当年叶鸣笙为了安慰他说出口的。

宋煜庭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叶鸣笙。叶鸣笙反应过来,不禁嗤笑一声。

“谁知道当时怎么脑子一热说出这种看着很有道理的大空话。”

“不是空话。”宋煜庭很认真地说道。他将脑袋垫在叶鸣笙的肩窝上,笑了。

这怎么能算是空话呢?当年便让我脱离了自己为自己设置的牢笼,如今还是能让我摆脱万千负累,走向新生。

赵希声飞身上房,对这两个小辈一招手,两人登时会意。宋煜庭和叶鸣笙紧紧挨着彼此,宛若一人,化成一道黑影,晃了几晃便消失在了京城的冷夜中。

赵希声临行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亮着光的屋子,然后叹了口气,追着两个小辈走了。

章宁说过了今夜他的悔意或许能消失,那这一切就都留在这个夜晚吧,爱也好,恨也罢,从此以后,这些就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前尘往事”了。

赵希声明白,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见面即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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