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完整部电影和花絮之后,许昭青整个人还意犹未尽。
心里赞叹道,怪不得这是一部知名度这么高的电影,无论是正片还是花絮都很绝,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她不介意再重温一次。
不过,目前明显还有比重温老电影更要紧的一件事,那就是——她首先需要应付辅导班的作业,接着还要复习今天所学习的新内容,以应付明天的考试。
无论如何,都要准备开始学习了。
许昭青把数学书本选修2-1掏出来,还有笔记本和笔,她和岑澍两人隔着个手机屏幕,在这个盛夏的夜晚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单纯就只讨论学习。
岑澍也翻出来一只笔,至于草稿纸……便利店并没有,他随便拆了个装糖果的纸盒,就把它空白的背面当成是草稿纸了。
“你先把数学课本对应章节的照片发我微信,我现在手上没有课本,不太好讲。”他耐心把纸盒给铺平。
许昭青听岑澍的话,对着自己面前的课本匡匡拍了几张照片过去,“好,已经发过去了。”
待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里那张帅脸之后,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看见时的那种怦然心动,眼里只剩下了对知识的渴望。
她开始幻想。
——现在的她就仿佛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是一名穿着普通粗补衣、刚拜入仙门的小弟子,恭恭敬敬地看着座上武功高强的掌门,心无杂念、唯想变强:“师父,请传授我力量吧!”
岑澍只低头粗略看了两眼课本截图,很快那些尘封的记忆就已经迅速再次回到脑海里,虽已经毕业了两年,但毕竟曾经矜矜业业复习了这么多年,这些知识早就已经刻在脑子里,即使现在不能完美复刻百分百,也足够能用了。
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压力地说,“看完了,我们开始吧。”
许昭青端正坐好,等待领取属于自己的“武林秘籍”。
——穿着布衣、配着剑的许昭青跟在“掌门”身后,两人进了一处竹林,“掌门”同她说,“接下来就该传授你武功了”,她郑重地拔剑,“好!”
想到这里,许昭青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好像有了这次授课,她很快就能够出师,从此彻底成为一名武林高手。
“从头开始讲吧,毕竟这章的内容也没有很多,一个晚上能讲完。”岑澍耐心地从课本知识点讲到课本例题,很快纸盒背面的空白处上就已经写满了演算内容。
岑澍应该是有点儿轻微强迫症在身上,即使是在纸盒上写字和演算,也依旧写得整整齐齐,分点也都排列得清清楚楚。
连他的草稿纸都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清秀、一丝不苟。
在讲题演算的时候,岑澍没把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而是对着摊在便利店收银台桌面上的草稿纸,方便她看演算的时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许昭青撑着脑袋,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岑澍说话的时候通常没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就连讲题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格,温吞吞地从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吐出,不疾不徐。
总之就像春日微风,听起来十分舒服。
许昭青认真听着,听到重要的地方便赶紧做笔记。
不得不说一对多和一对一的教学差距还挺大的,后者不仅能够很好的针对巩固她的知识薄弱点,甚至也没有这么容易让人分神,就像是一款“岑澍牌点读机”,不会哪里点哪里,学习起来十分高效。
因为上午已经听了一遍授课,所以对现在岑澍对她的单独辅导时说的内容,许昭青接受得十分良好,毕竟是听了两轮的讲课,所以她听了岑澍说的内容之后终于不再一知半解,反而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即使没有学过双曲线这章之前的内容,但是基本上这章的知识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岑澍把自己能说的全说了,摄像头镜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脸上,“你大概听懂了吗?”
许昭青压根不敢说自己到底是学会了还是没学会,“我先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单独解题。”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知识点,准备翻到课本后边的习题去运用一下自己刚学的知识,打算施展一下拳脚。
“也行,正好我现在有客人来了。”岑澍放下笔,起身扫码收银。
——“掌门”在她面前举剑,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剑法一张一弛之间,运用得十分熟练,简单地演示一番之后,把剑丢给她。她接过剑,颤抖着手,准备去打竹林里的小怪兽和boss。
许昭青开始从头开始做题,前几题,很容易,不过只是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怪兽,两三招就可以把它们全部打死。
题号数字来到7--9,查一下“武林秘籍”里的知识点,勉勉强强也能够把它们杀死,来到第十一题,许昭青被这怪兽拳打脚踢到鼻青脸肿也得不到最终的胜利。
许昭青抓耳挠腮,算了三四次,得不出最终的答案,当双曲线的离心率算出0.83时,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的离谱答案给气笑了。
双曲线的离心率要>1啊,能够算出0.83,真的是完全不用看答案不用验算,一眼都能够看出来是错误答案了。
许昭青从头开始检查自己的演算过程,越检查越心慌,明明完全没问题!但是为什么就是算不出来呢?
——她终于被竹林里的怪兽打败了,怪兽的大脚丫踩着她的脑袋,还胜利地哈哈大笑。她出师失败,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干脆也不挣扎了,就任由怪兽踩着她的脑袋,一动不动,“死得”无比安详。
岑澍送走一个客人之后,重新坐回位置上,一眼就看到面色铁青、秀眉皱起,一脸痛苦的许昭青。
她就是被题目折磨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了,就像是被榨干了一样,刚才还坐得背脊挺直。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打了鸡血般的状态,现在不一样了,脑袋趴在桌面上,完全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
岑澍坐下来,“解不出来吗?”
许昭青听到声音,眼睛亮了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我好像是听懂了,但是真正解题的时候,却好像一点儿也不会。”
听懂了,但是不会解题,这算是懂了,还是没懂呢?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儿自我矛盾,既然听懂了,不会解题,那肯定就是还没懂呗!但是许昭青是真的确定课本上每个知识点她都懂了哇,可怎么还会解不出题来呢?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让许昭青想起去年她在云城时,受舅母的委托,给上一年级的小表妹辅导一年级作业,当时小表妹学的是“十以内的加减法”。
许昭青辅导完之后,给小表妹出题,类似于一些“3+2”、“1+6”之类的习题,小表妹接受良好,很快就能够报出个答案来,回答得十分迅速、准确率还很高。
许昭青觉得小表妹已经快要完全掌握这个“十以内加减法”的知识时,灵光一现问小表妹,“你知道2+8=10,那8+2呢?”
小表妹愣住了,皱着一张脸,看上去表情十分纠结地说,“不知道。”
许昭青呆住,“这怎么就不知道了呢?”
小表妹脸都急红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因为老师还没教过我呢!她只教过我2+8!”
堂哥堂姐和在场的大人们哄堂大笑,小表妹脸都红了。
与其说小表妹已经懂得了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不如说是背下来的,就像是在背九九乘法表的时候,大家都知道7x9=63,但是反过来9x7呢?
三年级刚开始背九九乘法表的小朋友听到这样的提问时,一般就会愣住了,愣了老半天也许可以报个答案出来,也许就会崩溃地喊,“不知道!我没学过,我只学过七九六十三!”
所以许昭青会有这种“听懂了,但是不会解题”的错觉,应该跟以上的分析是同一个道理。
就像许昭青会写一些题目,与其说是她懂了,还不如说是背下来的。她把一些简单题目的解题过程和知识点背下来,而后用自己背的一些知识和技巧解下一些题目,给她一种自己掌握了的错觉。
但是她真的掌握了吗?答案应该是没有,因为在她面对一些变形题型之后,就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对于小表妹来说,把她打回原形的是简单的“2+8”到“8+2”之间的变形。而把许昭青打败的,也是一些题型上的变化。只不过表面上看来,打败许昭青的“怪兽”更高级一些。
但是两个人被打败的本质是一样的。许昭青之前在辅导小表妹的时候,还十分地痛苦,一度崩溃怀疑小表妹的智商,心想明明都是一样的计算方式,为什么稍微把数字调换一下就不会了呢?
直到现在,许昭青终于能够跟小表妹之前的纠结和崩溃感同身受了,因为题型稍微变化之后,她也不会。
这让她觉得十分挫败。
许昭青叹了一口气,心里浮现一丝无力感,“太难了,岑澍,这个题目实在是太难了。”
岑澍倒是不怎么意外,“你之前的内容都没学,一下子跳到这里学这个,觉得吃力太正常了。”
他又问,“谁给你报的这个补习班?为什么不从头开始学呢?”
“因为我是中途插班,进补习班的话,就只能跟他们的进度一起学了,不过我大致看了一下数学课本,从这儿开始学应该也不是不行,因为章节之间关键性并不是很大。”
岑澍却不太赞成,“自己的节奏更重要一些,如果你要补课的话,不如这半个月补一补高一学过的,但是还没完全掌握的知识对你更有用。”
“或者说不要再去跟这家补习班了,找一家能把高二数学书从头学起的,实在找不到在家自己从头开始学,没必要去硬跟,折磨自己,效果也不是很好。”他缓缓补充。
“可是别人现在都已经学到了这里,我要是掉头回去学之前的内容,总感觉落了别人一大截。”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岑澍挑起眉毛笑。
她们这个年龄的学生,心里有不服输的精神,却很难有承认自己野心的勇气,许昭青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嗯。”
她的确不想输给别人,所以就算学得再怎么痛苦,也决定硬跟其他人的学习节奏,并鼓励自己——能学会的、能跟上的,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容易,硬逼着自己去跟其他人的节奏,其实痛苦折磨的是自己,效果也没有很明显。
但是即使是这样,许昭青也就是不想放弃,生怕不继续跟了,就意味着落后,意味着会永远输给他们一大截。
这种心态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好?许昭青不知道。
许昭青自诩成绩不错,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是同学老师眼中那种“优秀”的小孩。
即使现在已经念完高一,在她这漫长的十几年学习生涯里,也很少有过学习方面的压力。
主要是云城的学习压力本身就并不大,一个班里参加辅导班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他们高一上学期还有完整一个学期的双休,高一下学期一周一单休。
在云城读书时,每到周末休息的这段时间,许昭青很少会看书学习,虽然每个周末都会带很多书回家,但是基本上都不看,只是单纯图个心理安慰,很少会去翻开课本学习。
因为大家都默认不用提前学习,有部分提前学习的学生,也仅仅占少数部分。许昭青在这种学习氛围里待习惯了,再加上她用这种学习方式,也得到了不错的成绩,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拿下年级第一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用提前预习,只全程跟着学校老师学习、复习的步伐走,她某天能够预习下节课的学习内容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来到渝城上了一上午的辅导班之后,让她对这所城市的教育模式叹为观止,甚至听说渝城崇礼中学从高一上学期开始,就实施一月一休的变态政策了。
同云城的教育十分不一样。
这让她开始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渝城,“提前学习”的这个习惯已经成为了大多数,如果许昭青还保持着跟在云城时的学习状态,那么迎接她的,估计也就只剩下一个“死”字。
当“提前学习”和“参加辅导班”成为大多数,那么提前学习就已经不叫“提前”,而叫做“应该”。
于是这些才是许昭青真正的压力来源,而不仅仅只是表面上完不成这次的作业这么简单。
所以她才会硬着头皮跟着其他人一起在补习班学习,即使跟得十分吃力,她也愿意轻而易举地放弃。
如果她曾经在云城时成绩就普普通通,处于中等的普通水平,她估计不会如此着急。可偏偏她不是,曾经“辉煌”过,所以生怕自己在新环境被比下去。
如果她不努力去跟其他人的节奏,说不定会轻而易举被“提前学习”的洪流给轻而易举地卷走,从此她以前的成就将都会不值一提,而后泯然于众成为路人甲。
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窒息了。
许昭青虽然不是一个成绩至上主义者,但是每个人都有野心,她也不例外,她不想变成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也不想在新环境里被许多人都比下去。
即使评委还没开枪,身旁的人都已经跑了出去,关键裁判并不判定提前起跑为犯规,那么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她就不可能还愣愣地站在起跑线。
所以许昭青已经明确知道自己“提前学习”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压力,强跟他人节奏对自己没有太大帮助,也不想彻底放弃跟其他人的节奏。
这会让她觉得害怕和犹豫。
许昭青纠结了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心中所想给说出来。
然而岑澍很懂她,即使她沉默,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初那个因为背不下一篇课文急得要哭的女孩子,他懂得她的要强。
其实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花期。牡丹在春天盛开,菊花在秋天绽放,腊梅要等到寒冬才吐露芬芳。人也是,每个人的学习节奏就像花期,有的人早慧,有的人大器晚成。高中的内容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无论提前学习,还是跟着学校的节奏走,只要能够在高考之前把知识点都弄懂,那早点儿晚点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岑澍知道很多道理,但是在面对许昭青那张清凌凌的眼睛时,他什么道理也说不出来。
他也的确不想跟她讲道理,因为不忍心,他只能努力想办法尽可能满足她。
岑澍沉默了两秒,而后笑着说,“要么你别去那个辅导班了,我教你,他们学一本书要两个月。半个月的时间,你跟我学,我也能教你一本书的内容。”
他用无比轻松地姿态,轻而易举把压在许昭青身上的怪兽一脚踢飞。
许昭青仿佛看见了白衣飘飘的“掌门”去而复返,微扬嘴角,一脸轻松地跟她说,“用我们自己的节奏,去追他们的步伐。”
她眨了眨眼,在深渊里看到了希望,“这真的可以吗?”
岑澍说,“我信你啊,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就像六年前,在面对因为背不下一篇《走月亮》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昭青时,岑澍也是摸摸她的头,“小昭,不要着急,你肯定能背下来的。”
小昭青眨眨眼,又掉两滴眼泪,“真的吗。”
岑澍说:“我信你!”
小昭青果然拾起信心,第二天回来时,额头贴着一朵红色的小花贴纸。
她当时放学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跑到便利店找他,一脸笑意盈盈地跟他说,“岑澍哥哥,我做到了哟!”
而现在,岑澍依旧相信她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