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京的夜风拂过宫墙，女帝久久地凝视着窗外。

云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株黄梅，两三点鹅黄缀在虬枝上，似有暗香浮动。

女帝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笑着看向云华，道：“这梅花，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虽是笑着，眼中却暗涌着无尽的悲意。

女帝负手而立，微风拂过衣袖，神色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威严。

“此间诸事已了，想给二位仙君讲个故事。”

她轻咳两声，似乎是冷风太寒，封时立刻起身，将窗户关了起来。这空旷的大殿之内，早已不见宫人的身影，大约是被尽数遣退了。

“我自幼灵力不如贺安太子，彼时尚不知，他所倚仗的并非修行，而是天生的妖力。可我并不在意，人若不能依仗天赋，便要靠自己争来。”

云华心下一笑，如今连“兄长”这二字称呼都已搁置一旁，女帝和贺安太子之间的关系，正如她先前所猜测的那般，并非那么和睦。

“我不喜他。自小便不喜。他暴戾，喜怒无常，前一刻尚对你和颜悦色，下一刻或便夺你心爱之物，毁你手中之器。但……母帝却偏爱他，因她爱清和，便连带着爱他的骨血。”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一沉。

“这些，我都不曾放在心上。我是凤帝之女，我可杀敌立功，能守土安民，这天下终究要认我。”

“哪里有战事，哪里便有我。我斩叛军，镇妖祸，危险之处便是我所至之处。”

“那年，妖族肆虐，凤京各世家的弟子纷纷下山平乱。我追杀一只狐妖时身受重伤，是她救了我。”

女帝垂眸，伸手轻轻摩挲着指上的一枚旧戒指。那枚初见时云华便已留意到的戒指，此物与之帝王身份不甚般配。

“她是医修世家的女子，医术高绝，性情温和。她救我时不过淡淡一笑，唤我一声‘姐姐’，自此便成了至交。”

“我领兵捉妖，她做我的后盾。我冲锋陷阵，她替我疗伤。我们结识了许多同道好友——有符箓世家的公子，有道观中的姑子……但在捉妖一途中，我们终究是走散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得仿佛在叙述旁人之事。

“只有我和她活了下来。”

她停顿片刻，指尖摩挲戒指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可她，被选为了太子妃。”

女帝轻笑了一声，声音如刀锋般冷冽。

“名为太子妃，实则是贺安太子的药人。”

殿内鸦雀无声。

“我恨母帝的昏庸。她竟眼睁睁看着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个心怀苍生的医者，一个于凤朝有功的臣子，被那妖种……折磨致死。”

她抬眸，目光锋利如剑。

“她死前，将这枚戒指还给了我。” 女帝举起手，指间的戒指在微光下映出淡淡的光泽，“这是当年平妖途中，我送她的护身之物，没想到竟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可殿中的空气却冷若冰霜，透着无尽的寒意。冬天……似乎真的到了。

“即便如此，我那昏庸的母亲，仍是执意将帝位传给兄长，传给那个妖的儿子。”

她缓缓收回手，语气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们因儿女情长，一己之私，就毁了我们辛辛苦苦守护的天下。”

女帝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殿中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她的脸庞愈发冷峻。

“母帝执意要传位于他。” 她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般敲在众人心头，“将凤朝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交给一个妖的儿子。她要将我们凤族置于不仁之地，让我们为凤朝流过的血，变成一场笑话。”

“为了凤朝，为了那些死去的故人，为了那一具具白骨，为了她——我也不可能将这天下拱手让于妖族！”

她低头，再次看向指间的那枚戒指，指腹轻轻摩挲着。

“凝儿她……本该是个有名的医修，悬壶济世，平安一生。或许能和我一同登仙……都是因为她……我那昏庸的母帝！”

她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仿佛是在嘲讽她敬爱的母帝，又似是在回味当年的荒唐。

她目光微微抬起，眼中尽是冰凉，

“既然母帝看不清，那便由我来教她何谓帝王之道。”

她缓缓走下台阶，仿佛每一步都踏着往昔的鲜血与尸骨。

“那一日，凤京血雨，母帝给他的甲兵尽数覆灭。宫门大开，我踏着血路走上帝座。”

“我成了凤朝的帝王。”

“而他——”

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嗤一声，声音轻得仿若一声叹息，“成了一具尸体。而母帝……则成了我的傀儡。”

“我将那对双生子囚于皇陵之中，妖物……怎配有我皇族血脉！”

殿中一片寂静。

“坊间有传言，说我是逆天弑亲，说我冷酷无情。”

她笑了，眼中却无一丝温度。

“可若不如此，我凤朝百年基业，岂非尽归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