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妕没有听到颜景话语中的最后几个字,想要靠近些再听后文的时候对话已然结束。
耿游懒散地瞥了一眼周遭,骤然捕捉到屏风的虚影一晃,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剑柄,放轻脚步挪移到屏风处。
看到了人影的靠近,温妕额角青筋一跳,身子稍微向后仰,企图借黑暗与遮挡掩盖自己。
耿游微微皱起眉头,意识到何处不对劲,一个箭步上前,猛然探向屏风后!
“公初?”颜景偏头望向他,淡淡出声,“怎么了?”
耿游站在屏风旁眯起眼,听到自家主子问话,转头应声:
“啊,没事,颜大人,接下来去哪?”
阳光穿过镂空窗棂照入室内,少年刚刚视线聚焦之地,空无一人。
颜景从耿游身上收回视线,平静道:“去履约。”
话音刚落,忽而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前几日敌袭,柳小姐应当吓坏了。”
“吩咐蓝姨去陪她聊聊天吧。”
“是。”
·
从窗户中翻入落地,温妕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依旧没有被监视的不适感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带来春桃的理由,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来到清竹院发现她不见了,她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所幸的是颜景似乎并未起疑。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目前所知的,是颜景对自己说谎了,父亲之案,他不仅知晓全貌,而且还在其中做了手脚。
虽不清楚颜景所做之事背后的目的,但是可以从卫全对他的态度中看出,颜景对温家并无恶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帮过温家。
温妕在房间中踱步,分析当下的情况。
卫全去下一家问讯,即便跟上去也作用不大。
而颜景……
如果她是颜景,刚刚被大理寺卿试探过之后,应该会选择去解决怀疑源头以明哲保身,也就是说撇清与温家的关系。
现在是去探查真相的最好时机,她要去跟踪颜景。
先回去一趟把春桃带过来换班吧。
打定主意之后,温妕停下脚步站定,就要行动时,一个转身——
“柳小姐。”
“啊!”
温妕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微胖妇人吓了一跳,抚摸胸口给自己顺气:“天尊啊……蓝姨,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思考过于专注,只警惕了异样的的气息,竟将不带恶意的蓝依漏下了。
“是颜大人让我来的,”蓝依笑容可掬,拉过温妕的手来到椅子旁,“他很担心你。”
被蓝依搀扶着坐下,温妕有些疑惑:“担心我?”
身为府中老人,蓝依从小看着颜景长大,自认为自家主子可谓是了如指掌。
她深知颜大人叫她来的目的——必然是他与柳小姐的感情出了问题,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抹不开面,才让她来说好话!
一定是如此的!
“当然担心您啊!您不知道我们家大人的性子,就是想得多、做得多,但不说。”
蓝依殷勤地提起茶壶,给温妕倒了一杯茶:“围猎刚结束,您不是身体不适提前走了吗?诶哟,那给颜大人担心的,伤都没好,一醒来就飞奔去见您了!”
“卫全,卫大人知道伐?听说那时候要封锁围场,都没来得及拦住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关、心、则、乱!”
温妕手捧着被塞过来的茶杯,听着蓝依的滔滔不绝,有些呆愣:“真的吗?”
“哎哟,我还能骗您不成?”蓝依捂着嘴偷笑,顺势坐到了温妕身旁,不知从何处抓出一把瓜子,“柳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我蓝依别的不说,只要和颜大人有关的,那我就是百事通啊!”
这位中年妇人太过热情,让温妕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中还记得自己有事要做,连忙摆手道:“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颜大人对我恩深义重,我一直感念着他的好意。”
蓝依听这话,心中暗道不妙,莫非这姑娘是将自家主子归入了恩人与好友之列?这可麻烦了,难怪颜大人让她来,这个情况着实棘手,但并非不可解。
看她妙手回春!
“害,柳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什么恩情挂念?”蓝依给温妕跟前也放了一堆瓜子,“我在府里那么多年,从没见过颜大人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的。”
“单说那日骑射宴第一日,颜大人为了让您多睡会儿,还专门嘱咐了春桃姑娘不要吵醒您呢,你可见过这样贴心的郎君?”
温妕微微一愣,她就说那日为什么春桃没有叫醒她,原来是这个缘故,不由得喃喃道:“原是如此……”
蓝依眼见着有戏,立即眉开眼笑,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盘糕点,推到温妕面前:“正好今日闲来无事,我就来好好跟您说说颜大人的事吧,这还要从颜大人小时候说起……”
温妕脑中警铃大作,这个话匣一旦打开,那她就没有时间去跟踪颜景了。
她当机立断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柳眉微蹙,闭上眼虚弱道:“我的头突然有些晕……”
“哎呀,这可不好。”蓝依急忙起身,扶着温妕做到床上,“柳小姐你躺下休息一下,我让人去找府医。”
找上府医她不就更加跑不掉了?
“咳咳,”温妕佯装无力地躺下,“蓝姨不用,我只要躺一会儿就好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哦好,我明白了。”蓝依了然点头,松开了抓着温妕的手,慢慢远离了床榻。
温妕阖目养神,注意听着脚步与动静。
直到“嘎吱”一声响起,她瞬间睁开了眼,坐起来就要下床的时候,就迎面看到去而复返的蓝依,顿时面如死灰。
“呀,柳小姐怎么坐起来了,身体好些了?”蓝依惊讶地看着温妕,手中还端着一个小板凳。
“啊,我的头还是好痛。”温妕翩翩然倒到枕头上,柔若无骨地说道,“蓝姨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让她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蓝依笑盈盈地将板凳放在她的床榻边,敦实坐下:“我来陪您呀,您不是说了不想请府医?那我就自己在这边陪你,给你解闷,不然一个人躺着多无聊?”
温妕:……其实不然。
她看着巍峨不动的蓝依,有些无语凝噎地看向床顶,心中明了今日是出不了门了。
比数十个影卫更加难缠的,是分享欲正旺的蓝依。
“要说我们家颜大人啊,外界总是说他命好,就像是从未经受过磨难,其实那些都是外人不知道乱说的。”蓝依啃着瓜子开始讲起,“颜大人有个弟弟,是颜老爷宠妾所生,一直比颜大人受宠……”
蓝依这一说,就从颜景三岁学文、五岁写字,说到了连中三元、跳阶升官,明里暗里将她家大人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一直到天色已深,夜幕降临,蓝依需要去准备晚膳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温妕的床畔,临行前还不忘给她一个鼓励的手势,表示自己会一直支持她与颜景的。
这个时间点,颜景应当已经快要回府了,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温妕这下是真的有些头痛了,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说什么都要将春桃带回来,这个苦她绝不能自己吃了。
直接去与颜景商量一下吧,他应当不会拒绝这样小的要求。
温妕从衣柜中精挑细选了一条齐胸襦裙,上身对襟纱衣轻薄透肤搭一件加绒短披肩,确认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无误便迈步向府门走去,力求第一时间迎接颜景回府,顺势用美人计旁敲侧击他今日的去向。
清竹馆距离府门并不遥远,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直至路遇耿游与黄奔。
“柳小姐。”黄奔向温妕欠身,恭敬喊道。
“怎么这个时间点来这呀?”耿游笑着抬手打招呼,片刻后便恍然大悟,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你是来等颜景大人的吧?”
温妕颔首,应答:“是的,颜大人回来了吗?”
无需耿游出声,温妕已经看到黄金马车的门帘稍微动了一下,有个人从中走出。
那人身披黑色兜帽,将自己裹得严实,温妕本以为是颜景换了身装束。但等那人走下马车的时候,就可见显然比颜景矮了一截。
再看向马车,就见银袍红里的颜景从中款款走出,看到她后温和一笑:“柳小姐,天冷,怎么在这边等着?”
温妕茫然得满头雾水,想要问却被颜景一句“柳小姐下午不是还身体不适吗?先进屋再说吧。”堵了回去。
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在黑衣人与颜景之间来回看。
最终忍不住,在一进屋之后便出声询问:“颜大人,这位是……?”
颜景脚步一顿,轻轻旋身,莞尔道:“柳小姐,你是见过的。”
见过……?
温妕侧目看向兜帽人。
只见她从斗篷下伸出手臂,抬手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如五月蔷薇般娇艳的面容。
赫然是高乐蓉!
如今已入夜,颜景竟然在这个时间将一个未出阁女子带回府?
脚步不由得向后一退,温妕震惊地捂住了嘴。
这个展开莫非是【丈夫突然带一妾室回府,要将当家主母赶出家门】的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