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算是气候怪异的极寒地,连夏天都算得上凉爽,冬天就更加不必说。
即使不相信鬼怪与邪祟,可无论如何,为了其他人的安全,陆云晟还是只身一人来到北陌。
刺骨的寒风透过衣物几乎要贯穿到心脏,陆云晟下意识地打个寒战,而后迈着更大的步伐向前走。
好像冷风完全没有办法使他的血液凝固,甚至反而更加热血沸腾起来。
他看眼前的一切,看历经战争满是生灵涂炭,却逐渐时间流逝而人迹罕至,最终只留下历史残骸的北陌。
路边的野草无人照料,却仍旧长势喜人地快要到他膝盖一样高。
陆云晟捡起面前一块无主的白骨,想必其上附着的腐肉早就被自然啃食殆尽。
他将白骨收好,而后起身继续向前走。
既说是天下太平,那便当处处都太平。
北陌当然不能够被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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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苡枝就没这么接受良好,寒风第不知道多少次透过某处她再也找不到的缝隙穿进来,化作一把尖利的匕首几乎要把她大卸八块,心里的退堂鼓几乎要把她拖回南辰。
可只纠结一会,她还是在原地立住。
尸骨会腐败,血液会渗透进泥土,可总有物什不会。
长久以来的风吹日晒使地上东西的真貌算不上明晰,但不妨碍姜苡枝能够认出那是个拨浪鼓。
在这样一片如今显得荒凉的阴森之地上,也曾有过孩子嬉笑打闹,顺便拿拨浪鼓玩。
她当然要继续向前走。
厚厚的白雪被慢慢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姜苡枝一面向前走,一面试图在一片洁白中寻找陆云晟的踪迹。
这样便当然免不了东张西望,她向远处残败的木屋看过去,脚上前进的步伐却不停。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姜苡枝看得仔细,脚却在一瞬间忽然踩空。
预想中的人仰马翻并没有到来,继脚踩空之后,姜苡枝又感觉到整个人都悬空。
不用回头也知道。
陆云晟一定在嘲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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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燃烧的火堆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热意,姜苡枝把手凑过去,好驱散体内的寒意。
顺便低下头,假装出一副不认识陆云晟的样子。
按照原计划,她明明是来当救世主的。
结果没想到救世主出师不利,来的第一天就差点掉进雪坑里。
这样想着,她把头低得更低。
陆云晟也不急着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坐着沉默不语。
直到手上传来触感,是陆云晟将她的两只手握住——
而后向上抬起。
随着动作到来的是两个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陆云晟的语气平常带笑,说出来的话也平常:
“再低下去,你手要碰到火了。”
不知道是不是靠近火堆的缘故,总之那时天寒地冻,陆云晟的手却是热的。
好像是追求温暖的本能占据上风,姜苡枝没有甩开他的手。
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头,也故意做出平常的样子和他说话:“你不问问我来干什么吗?”
被问话的人闻言点点头,顺着她开口,语气却实在听不出多疑惑:“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倒更像是在哄小孩。
偏偏姜苡枝对这套很是受用,她笑得眼睛弯弯,还不忘胡说八道:
“我就是随便出来散散步啊。”
陆云晟陪她笑:“这么巧,我也是来这散步的。”
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姜苡枝三两下起身走过去坐进陆云晟怀里,对方也很从善如流地接住她。
姜苡枝玩似的戳戳他的脸,又玩似的开口:“那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我就大发慈悲给你算上一卦吧。”
陆云晟笑着把头凑过去,表示洗耳恭听。
“我刚才夜观天象,发现这里的地底下原本埋着一堆矿,”姜苡枝把故弄玄虚的神棍样展现得淋漓精致,“结果突然打仗,连那些矿都被炸出来了。”
“那些有毒的东西虽然不至于让人死,可是生病也绰绰有余了。”
话像珠子一样被一连串地吐出来,姜苡枝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挺骄傲地观察陆云晟会有什么反应。
难得出乎意料的,姜苡枝看见他失神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他很快又恢复带笑的样子。
姜苡枝看着他墨色的眼眸深邃,忽然伸手摸摸她的脸。
“冷不冷啊。”
他没想到她千里迢迢地到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姜苡枝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洞察他心中所想,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学他前言不搭后语:“感不感动?”
没等到他回答,姜苡枝就瑟缩着身子缩进陆云晟怀里,在他颈窝乐此不疲地蹭蹭。
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有点。”
陆云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条毯子把她裹好,从这个角度,他只能够看到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好像在此时此刻,一切事情都暂时地不复存在了。
无论什么事情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外面白雪皑皑,他只看到姜苡枝。
“谢谢。”
这话故意被说得很轻,可姜苡枝还是听去。
她重新直起身,略显臭屁地说了句不客气。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谢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故意凑到陆云晟耳朵边,天气寒冷,说出来的话顷刻带上湿热的白气——
“那你答应我,你一定处理好这些事,一定好好回来。”
原先虚搂在腰间的手忽然收紧,姜苡枝被带着重新弯下身。
陆云晟难得语气珍重:“好。”
好奇怪,只是简单一个字,就使她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于是姜苡枝再次直起身。
她忽然转瞬即逝地咬了下陆云晟的嘴角,便迅速地仰着身子向后退。
还要得逞似的向他坏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我明天……”
对方没让她把话说完,尾音便尽数被吞下。
雪落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或者是注意力都被眼下更重要的事情吸引去,导致听觉变得迟钝。
姜苡枝下意识闭上眼睛。
腰后的手跳舞似的向上移,明明只是蜻蜓点水一样划过去,却还是留下奇怪的感觉。
一定是天太冷了,才会觉得烫的。
手在后脑勺停下,食指抬起又放下,哄小孩似的拍拍她。
久未添火的火堆因为燃尽而熄灭,两个人也分不出心思顾及。
姜苡枝被压着没法向后退,便索性向前去。
靠热源近些,也不算什么站不住脚的理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