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火者”是洄灵王朝对信仰神火之人的称呼。
残念萦绕在藏乌的周边,如绚丽的烟花,做最后的告别:“请为老夫再做一件事罢,后世的传火者。让将军残灵得到安息,这是他应得的,我们受过他太多恩惠……”
火苗渐渐熄灭,残响微乎其微,最后声响消失。鳞鬼残念烧成的灰烬凝成一张死灰卷轴,托付遗物般飞落在藏乌手中。
卷轴展开,洄灵古文字映入藏乌的眼帘。
被她烧死的鳞鬼残念不是别人,正是鳞鬼军队的老军师,平日记录行军进程和将军命令。
它用自己的灰烬凝成最后的诫言,向藏乌述说军队往事:
当老夫第一次面对将军时,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
卷轴上,军师如实叙述。
“成为鳞鬼,就意味着放弃洄灵人的身份,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踏入神圣王都一步……甚至失去面见幸尔祭司的权利,你真的考虑好了?”
“我早就决定好了。”
军师看着面前寡言少语的少年,心道:不,你没有决定好,你只是在逃避。
王都一贵府,府中有两位雍容贵公子。兄长才华横溢,小小年纪就解构灵与厄,创造极具历史意义的封印法阵,受万民赞扬。国师为其子占卜,赋名“幸尔”。
而弟弟从出生至及冠,碌碌无为,没能拥有自己的名字,更没有什么出色天赋与成就。
二十年与秀白的流云为伴,污泥更是意识到自己的庸俗与低下。
为得功名,那位无名氏少年郎瞒着家里人参加鳞鬼实验,意向参军。
“老夫认为这事该向祭司说明,他怎么说也是你这世间唯一的家人。”
“你这个老头倒爱多管闲事,我早已自立门户,轮不到他来管我。”
少年郎在军书爽快按下自己的手印,起身离开。
两天后的军营有人言传,在帐外少年郎与匆匆赶来的祭司大吵一架。双方各持意见,脸色都不好看,兴败分开。
后来,少年郎如愿经历实验成为鳞鬼,它的鳞甲比其他鳞鬼的颜色更深黑,壮实得像头牛,八面威风。
它不再归家,全身心投入战场。一年两年,它功名赫赫;三年四年,它登位将军;五年六年,它战无不胜。
十年战场,王朝传来班师回朝的喜讯。
“帝王设下军宴,特允将士们进都授勋。”军营里,军队信使欢喜而报。
“这是好事!”军师不由地看将军一眼,转头多问信使一句,“可有说谁会参加军宴?”
信使自是看到了军师的挤眉弄眼,瞬间了意,作礼低头道:“皇亲国戚皆会受邀入宴,还有国师、祭司等仙官灵司,华府贵族……”
信使不动声色把幸尔祭司的名字混了进去,自然又不刻意。
名单汇报完毕,军营内微妙地沉默起来,所以将士都看着将军。
军师唤了唤早已神游九霄云外的将军:“将军?将军!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的?”
“啊……说完了?那,会议就到此结束。”将军稀里糊涂道。
那一夜,众鬼看着平日威武飒爽的将军慢步出军营,它飘飘忽忽,甚至不慎失足摔进了军营前的战壕沟里,“鬼”仰马翻。
十年树立的英武将军形象,一夜之间摔得稀碎。
军师从那道高大恐怖的鳞鬼模样中,还能找回过去那位少年郎倔强要强的身影。
军师希望他们兄弟俩能重归于好。
军队其他弟兄们亦是如此。
它们笑着,七手八脚将大将军从沟里架了出来,大将军长、大将军短地唤着它,话语带着微讽却不失温存,连夜晚的凉风都因此变得快活风趣些许。
它们都有自己的家人,也都想带着荣耀回到故乡。
回乡的前一夜,夜色都是乡愁的味道。
人生不会一帆风顺,帝王的背叛猝不及防。鳞鬼军队十年军功,一朝化为虚言泡沫。
鳞鬼被半途拦截的法阵镇压在北境,永世不得翻身。
黑暗生活中,将军也曾想要安抚兵士情绪,可供给的血肉“粮草”断绝,它们被逼入绝境。
饥饿折磨着鳞鬼群,它们失去理智,彼此咀嚼对方腥臭腐朽的肉。吃了再长,长了再吃,循环往复。鳞鬼彼此撕咬,不知煎熬了多久。
没有一个鳞鬼清楚时间,它们的理智已经疯魔。
直到……幸尔祭司的出现。
他的来临像上天怜悯鳞鬼而赐下的一束光,照亮它们身居的黑暗。
外界称幸尔祭司将死,他把自己的陵墓定在鳞鬼坑之旁。除了一口白玉祭坛,幸尔没有为自己准备其他金玉陪葬品,反而带有一罐罐牛羊鲜血。
他是法阵缔造者,有透穿法阵的能力。在王朝人关闭幸尔的墓门后,他打通了鳞鬼坑与墓穴之间的墙阂,将鲜血送到鳞鬼群面前。
幸尔实际上无病。
他向洄灵世人谎称自己重病将死,只是为了打造墓穴把自己关进来,给鳞鬼送上解渴的鲜血。
忍耐已久的鳞鬼对着鲜血罐里的佳肴狼吞虎咽,牛羊血虽是不能彻底解渴,但胜过无物。
幸尔这自毁前程的一行,博得了所有鳞鬼的好感。
唯独将军。
兄弟俩相见的那一刻,一丈之高的将军竟当场挥出一记猛拳,打得祭司口吐鲜血,眼冒金星!
将军没有喝一点血,一滴也没有。
“你也配跟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兵士们赶忙扑倒将军,将一言不合就吵架的两兄弟拉开。
将军发怒的模样,生吞两个祭司都不在话下:“是你造的法阵,是你镇压我们,事到如今你还敢腆着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问心无愧!你想让我把你们放出去,谁来承担后果?是百姓还是你!鳞鬼血瘾不除,你们终究会祸害到他人。”祭司在将军庞大的身躯下也不显弱势,态度强硬。
鳞鬼的血瘾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根治方法。鳞鬼群的结局除了被镇压,别无他法。
“这是老皇帝无视军功的理由?你们坐庙堂享清乐,老子我在外苦苦干了十年仗!”
“不是军功的问题!我知道你受委屈,可王朝真的无能为力,无论是逆转鳞鬼,还是人血供应……这十年百姓的生育问题愈发严重,出生人口锐减……”
将军没心情听他扯东理搬西义,打断并直接问:“别给我说废话,我就问你:法阵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幸尔闭了闭目,势要将自己的亲生兄弟锁在地底,冷冷答:“不。”
“……好,好!”
将军点着头,声音听上去是气疯了。它起手号令大军,转头行入地底深处,不再回首。
二者心意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