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娜有很多朋友，姜安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瑟琳娜永远不会这样想。

瑟琳娜是一个很博爱的人，姜安总是这样想。她总是尽可能维护所有人，似乎没有她讨厌的人。

恩吉尔另算。

所以她会说出那种话，并不奇怪。

她就是那种爱几乎只会向上增长的人，她就是那种施展爱后不求回报的人。

所以这个朋友多多的大爱之子，在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一起上课时，和她一起的位置早就排好了。魔药课是尤娜，天文课是姜安……

总之，这节草药课本该是姜安和瑟琳娜待在一块儿，他们刚约好没多久。

伊维斯也没有要回他出让的名额，因为原本是他和姜安一块儿。

但伊维斯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安抛下瑟琳娜走过来。

“等等，你不是要和瑟琳娜一起？”

姜安不想理伊维斯，更不想猜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尤娜今天来得格外晚，乌黑而柔顺的长发乖巧地垂在两边，她眼睛还半睁不睁的，看上去困极了。小声打了个哈欠，往里走的时候，被瑟琳娜抓住了手。

“干什么？”尤娜问。

她找了一圈姜安，终于在伊维斯的边上看见了人，他们似乎在聊些什么。他们和好了？尤娜有些犹豫地想，还是瑟琳娜在给他们留空间去和好？

她拿不准。

总归半推半就地被瑟琳娜抓在了旁边，很是迷茫地度过了这节课。什么也没发生，尤娜拿不准自己是失望还是不失望，她的心自己也看不清。

有些心不在焉地侍弄着草药，反正它们一般也死不了，它们没那么脆弱。

尤娜看了瑟琳娜一眼，又一眼，犹豫是否要把上次事讨论讨论清楚。或者先道歉？纠结了半天，尤娜又一次准备往后拖一会儿。

尤娜想，等我把杂草除完就说，等待会儿斯普劳特教授不讲课就说，等瑟琳娜弄完她手头上的草药就说，等姜安走开了就说……

等，等，等，于是等到了下课，尤娜还是什么也没说。

尤娜用大拇指掐了一下食指，又一下，又一下，还是不敢说。乔飞鼓励她，讲得什么好朋友之类的话通通忘光了。

只有烦人的声音在她心里叫嚣，讨人厌的家伙！管她自己喊了半天，渐渐的，尤娜连驳斥的力气也丧失了。

“尤娜，我们聊聊好吗？”瑟琳娜抓着尤娜的手，根本没放松。

谁推了她一下？大家挤出教室，走廊一下吵了起来。尤娜跌进瑟琳娜怀里，完全不清楚是谁干的。

“走。”

“等等。”

还要等什么？瑟琳娜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她找了一间空教室。课间的时长对瑟琳娜来说，并不算非常充裕，她下节还有课。速战速决，瑟琳娜想。

“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伤心了。”

瑟琳娜已经在脑海中演戏了无数遍，她环抱住尤娜。

那是一个极其突然的拥抱，让尤娜怔愣了一下。可那也是一个实在很有温度的拥抱，尤娜终于在长达不知道多少天的低气压里解放了出来。

尤娜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如释重负。

尤娜慢慢地回抱住瑟琳娜，低了头，靠在瑟琳娜的肩上，一句话也没说。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她们才松开了彼此。

“你没做什么。”尤娜说，“不必向我道歉，是我的问题，我一直在嫉妒。”

“嫉妒？”

“我一直嫉妒娜塔莉可以和你玩得那么好，特别是你叫错名字之后，哪怕我知道口误也是很常见的事。”

尤娜低着头，数着桌子上的木头纹理一共有几道：“何况你和娜塔莉玩得好，叫习惯了也是应该的。我也没有权利限制你交友，不是吗？”

哦，又是这种经典的尤娜式发言，听起来甚至有点像在阴阳怪气。

“讲什么傻话，想要一直和某个人待在一块玩儿的情绪，我也会有啊！”瑟琳娜说。

只是尤娜的情绪来得总是特别迟、特别重，像系了根绑着巨石的长绳，走到半途才反应过来它的存在。

特别是尤娜把这种情绪当做不道德的、恐怖的、错误的存在对待，那些情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压进了意识的深海里。

某一天，海啸了，一切都喷涌而出。

而尤娜还要继续责怪为什么自己被重刷的一团糟，然后竭尽全力地收拾自己，显得云淡风轻一点，体面一点。

尤娜：“你才不会像我这样不体面呢。”

瑟琳娜不理解尤娜的设想中自己为何如此伟大，好像一切丢脸的、不道德的、不愉快的东西，通通都和她无关。

“别总怪自己。”瑟琳娜坐下来，捧起尤娜的脸，“体面不体面，有什么可以界定的标准？一开始要责怪自己不够大方，现在又要责怪自己反应不对？尤娜，是我要先道歉让你伤心，是我一开始叫错了名字，是我缺失了这段时间和你的交流。为什么总要责怪自己呢？”

“我……”尤娜说不下去了。

她们看着彼此，并没有哭。

“听着，尤娜，你对我来说很重要。”瑟琳娜再一次拥抱尤娜，很轻很轻的拍了她的背两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对我来说，你一直都足够好了。”

尤娜曾经为瑟琳娜提供了许多帮助，尤其是瑟琳娜每一次感觉很糟糕的时候。

她在每一次瑟琳娜忘记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灵感时，提醒她；她在每一次瑟琳娜深陷情绪泥沼却不愿言语时，陪伴她；她在每一次瑟琳娜遇到无所适从的问题时，帮助解决。

瑟琳娜总是想，虽然尤娜是她的朋友，但是像姐姐一样。

而这正是尤娜一直以来给自己树立的定位，她一次又一次试图给予瑟琳娜关怀与指导。

尤娜总是想，在这段感情里，瑟琳娜已经给予了我足够多的温暖、包容与体贴，那么我总得给她点什么。

所幸尤娜有着比较聪明的大脑，又有着比较广博的兴趣。在瑟琳娜学习上一旦遇到问题就可以悉心解惑，在做选择犹豫时，也可以提供支持。

尤娜从来不嫉妒瑟琳娜有朋友，瑟琳娜这样好得人值得拥有许多朋友。尤娜一直都知道这点。

尤娜并不知道的是，她不是因为瑟琳娜和娜塔莉玩得好而嫉妒，而是因为娜塔莉抢走了她在瑟琳娜那“姐姐”的定位，还和瑟琳娜玩得好才嫉妒。

“我并不好。”尤娜说，她依旧没有哭，今天她的泪腺似乎格外坚强。

“我不幽默。”

这是事实。

“和娜塔莉比，我的成绩也没那么好。”

这也勉强算事实。娜塔莉很用功，这成绩还不好就要问候梅林了。尤娜成绩也很好，她一学上头就停不下来。说到底，两个成绩都很好的人，有必要在这方面比个高下吗？

“我还没有娜塔莉那样温柔。”

啊，温柔。瑟琳娜想，可是温柔这种事，在娜塔莉身上和尤娜身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娜塔莉像是清风，给予所有迎风而来的人，而尤娜像是烛火，只照在需要的人身上。

瑟琳娜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尤娜了，尤娜一再地拿娜塔莉和她比较，而瑟琳娜是无法给出谁比谁好的承诺的。

“赛莉。”

“嗯。”

尤娜从她的怀里出来：“就算我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你依然觉得我是很重要的人。这样就够了。无论如何，让我们找回合适的关系就好，你不放弃的话，我也不会放手的。”

瑟琳娜看着尤娜靛蓝的眼睛，怔了一下，然后慢慢扬起一个很漂亮的微笑。

是啦，尤娜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用最悲观的想法检查了一遍以后，她会一直支撑着自己去做那个最最积极的决定。

瑟琳娜大声回答：“嗯，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无论如何，一直向上就好。

今天又是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