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清爽的寒风像烟酒一样呛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尤娜忍不住咳嗽起来。这生理性的现象却让她觉得有些羞耻,把头埋在膝盖之间了。
偏偏这个时候姜安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了,吓得尤娜一激灵,她飞快地擦干眼泪,起身就准备走。
姜安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放轻了脚步还能吓到人的,他顿住,看见尤娜红彤彤的眼眶,沉默了。
姜安和尤娜的关系算不上特别要好,不过在拉文克劳多多少少还是能听见一些传闻。
“明明,明明这种事你直接和瑟琳娜讲就好了。”姜安哈气,拢紧了披在身上的被子,向哭泣的尤娜提着建议,“瑟琳娜知道就会改的。”
支吾着说了大概,尤娜猜到姜安会这么答。可是她做不到,她反问姜安:“那你和伊尼斯怎么说。”
姜安就不说话了。
尤娜蹲着说:“闹别扭的人是我,干嘛叫赛莉费心思哄我。”
姜安问她怎么不叫莉莉了,这段时间尤娜见瑟琳娜都叫她莉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尤娜叹气,倒是不哭了:“连你都注意到了,我根本也没掩饰呀,赛莉为什么注意不到呢。”
姜安哪还不懂尤娜的意思,为了彰显自己和瑟琳娜更亲近的小孩子一个,他反驳起尤娜的上句话来:“这你还说没想让赛莉费心思哄你?”
尤娜默不作声。
姜安继续问:“你是想让赛莉发现你闹脾气还是不想?这意思。”
人是一个矛盾的复合物,尤娜根本无法界定自己的心意,她没说话,任由姜安数落。
“尤娜,我只问你,你觉得瑟琳娜真就是一无所觉的人吗?”
尤娜抓紧了衣裳,还是没有言语,心底暗自反驳:那难道她会是察觉了以后还任由我胡思乱想的性格吗?瑟琳娜体贴得叫谁都会自惭形秽。
很多时候,退后一步的原因是满不在乎。
尤娜就是这样的人,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老师的批评,父母的职责对于她来说是无所谓的事,难吃的饭菜,普通的衣衫对她来说也是可以忍受的事。她没有特别讨厌的学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没有足以让她奋斗欢呼的事务,也没有足以让她气愤厌恶的事物。尤娜自诩是世界上最无趣的人,也不期待谁为她停留。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她一抬手喝水,就能看见瑟琳娜低头认真学习的发旋;她习惯了她只要轻咳两声,就会有人紧张兮兮地去开窗;她习惯了只要柑橘糖一拿到手,就和满眼期待的瑟琳娜分享;她习惯了在带给瑟琳娜高级魔药以后,被她扑个满怀。她是如此习惯,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可以收回的。
特别是今天,她那时糟糕得喘着气,乔飞和尤金都在旁边安慰,可是她满脑子都是瑟琳娜。
情感,是在两个人之间流动的,少了其中一方以后,自然也不复存在。
被剥离掉以后,你缺了一部分。
“完蛋了。”尤娜绝望地说。
虽然现在笑不太好,但姜安不太忍得住:“你们前两天不还在一起玩吗?干嘛那么悲观。”
“不一样,”尤娜委屈巴巴地说,“你还和伊尼斯天天坐一块呢,你现在敢打包票你和他关系一如既往吗?”
不能。姜安的笑容收住了,他有些艰难地提了提嘴角:“干嘛老拿我和伊尼斯的事说啊。咱们不是讨论你和瑟琳娜的事吗?”
“我是举例让你理解呀,咱俩差不多的嘛。”
差远了,姜安心知肚明,尤娜和瑟琳娜的疏远尚且算是没人做错的小事,他和伊尼斯却完全是因为他的过错导致的。
尽管裹着厚厚的毯子,姜安却感觉已经凉起来了。有点想往脸上泼冷水了,姜安不自觉地想。
这样一看,尤娜也没说错嘛,他们是有共通性的:胆小鬼一样,对修复友情一筹莫展,好似拿着手术刀的医生,面对病危的病人,却不知从何下刀。
似乎是感伤够了,尤娜擦干了眼泪,站起身。“谢谢你的体谅,没有对我的矫情说三道四。”
其实姜安哪有体谅到尤娜呢?他不过什么也没做而已。什么也没做算体谅吗?姜安绝对不会这么想。但是,或许尤娜现在就是不需要他干什么,不给予不需要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体贴了。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很静,然后瑟琳娜和尤娜对视,一言不发。
尤娜的脸通红,没有眼泪,她收拾得很干净,只是被冷风冻得有些可怜。她下意识得把手往裙子上擦了擦,有些僵硬:“你来找姜安?还是……”
“我找你。”瑟琳娜这样说着把毛毯套在了尤娜肩上,系紧了,“还不舒服?”
带有余温的毛毯让尤娜下意识颤了一下,想要躲避。但她没有往后退,她的面色还是很平静:“有什么事。”
“你……”瑟琳娜忽然意识到尤娜很紧张,她几乎能尤娜的心跳声,于是她后退了一步,退到她们现在的安全距离,把怀里的礼物拿出来。
“台灯,你上次说坏掉了。”
“乔飞有送我新的。”尤娜顿了一下,意识到不该这么说,“但是再有一个总不是坏事。”
“这样。”瑟琳娜好像一下被人拽住了,关心,解释,什么都说不出口。站在只隔了尤娜两步的距离,她意识到那份温情,现在尤娜感受不到。
今夜还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