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成绩出来，两个人的分数毫无意外地都在优秀线以上，他们要准备的简历、个人陈述和推荐信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这日周三晚上，方朱聆收到绘画社团主席胡艺荏师妹的信息，请她去社团活动室一趟。她担任绘画社团的名誉主席以来，除了绘画上的需求，平时都没有管过社团内的事务，升上大四后，也已经卸任了，收到师妹的信息，她还以为是社团里有什么绘画方面的事情。

方朱聆推开活动室的门，看见的是装饰满室的各色气球，社团全部成员都在，他们同时发出了一阵掌声，她当即愣在门口。

胡艺荏捧着一束花走上前送给她：“师姐，我们社团给你办了一场欢送会，感谢你对社团的贡献。”

方朱聆抱着那束花，被胡艺荏拉进活动室，她才看到他们还准备了水果、奶茶和一个三层的蛋糕，所有人齐声说：“祝师姐前程似锦！”

“谢谢大家！”方朱聆怀里抱着花，目光有些动容，说，“没想到大家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我很意外！”

有成员问：“听说师姐将要出国留学，是真的吗？”

方朱聆说：“是的，目前所有的申请材料都已经备齐了。”

方朱聆虽然是社团的一份子，但她平时很少出现在社团，不少成员都对这位名誉主席有些好奇，又有人问：“师姐是大四才决定要出国留学，还是早就有了这个计划呢？”

方朱聆说：“不是读到大学才有这个意向，我在高中时期就做好了出国留学的规划。”

有个女生忍不住跟身旁的伙伴低声嘀咕：“这就是学神跟我们学渣之间的差距啊！人家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那么长远的人生规划，我高中的时候只想着周末去哪玩，完全没想过大学以后的事！我都在干啥？”

这时又有人发问：“师姐就要离校了，有什么建议给我们吗？”

走廊上，梁顾靖站在活动室门外，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碰见蔡幸紫，得知方朱聆不在宿舍，而是在绘画社团的活动室，于是找了过来，他通过活动室敞开的后门，默然看着焦点中的她，她今天穿了一条小香风泡泡袖高腰连衣裙，长发半束起，戴着一个浅紫色的发卡，把轻熟感展现得恰到好处，只听她说：“我的资历太浅，不敢说给你们提供什么建议，但我愿意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你们谈一些经验。”

“希望你们都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不需要很远大，可以是好好完成学业，或者是加入两个社团、学会一门才艺等等，有了目标才能条理清晰地度过这四年，这样在回望整个大学生涯的时候才不至于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

她说完后，又有人问她：“师姐，我是艺术设计专业的，我家里一直希望我考公，但我还是喜欢从事艺术设计，到底是听从家里安排去考公，还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两者之间应该怎么抉择呢？”

方朱聆的嗓音在活动室众人的屏息静听中显得特别清越：“我们身边总有很多‘为你好’的声音，给我们指引各条道路，希望你们不要被这些声音裹挟。你可以先把方向明确，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稳定的生活与未知的生活，你更倾向哪个？第二个问题，如果选择了坚持梦想，将来就算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甚至终生郁郁不得志，也不会后悔吗？如果想清楚这两个问题，你对自己的选择就会有一个比较明朗的方向。”她又补充说，“在这里也提醒大家，追求梦想是一条很浪漫的路，同时也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它或许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样鲜花着锦……”

在方朱聆说话时，有个女生不经意间一扭头，发现了站在走廊上的梁顾靖，她惊喜地扯着身旁的同伴说：“天呐！梁顾靖师兄竟然来了！”

周围几人都听到了她这句话，纷纷朝后门望过去，其中有个女生激动地说：“啊！！！我的男神！他怎么会来！！！”

女生激动之下没有控制好音量，所有人都听到了，社团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方朱聆和梁顾靖的情侣关系，人群中响起窃窃探问声。胡艺荏是少数知道的人之一，她走出去，邀请梁顾靖：“梁师兄，我们在给师姐办欢送会，你也一起来吃块蛋糕吧。”

梁顾靖随她走入活动室，方朱聆没想到他来了，两个人隔着所有社团成员，目光交汇一瞬，彼此都是一笑。

社团成员们主动让出一条路，给梁顾靖走到方朱聆身边去。

成员中有个建筑学院的女生，她一直很喜欢绘画，但始终画得不好，她曾在一个大学生校际的竞赛里有幸见过梁顾靖那一手登峰造极的画技，对梁顾靖这样的绘画天才打从心底地崇拜，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能与他接触，她忍不住当场向他提了一个问题：“梁师兄，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但我总是画得很差，我还要不要继续画呢？”

梁顾靖说：“如果你喜欢画画，在画画的时候就是一个悦己的过程，不一定要取得多大的成就，享受这个过程的快乐，这已经是你从画画那里得到的收获。不管画得好与差，你都可以一直画下去。”

听说天才都目空一切，那个女生原本已经做好被打击的准备，听完梁顾靖这一番话，心里触动得一时接不上话，她所有经历过那些一次次想画好却又画不好的挣扎和沮丧，在这一刻竟然都被这番话治愈了。

这是一个大神对弱鸡的关顾，他是个与生俱来的天才啊，他生来就可以轻松玩转手里的画笔，他其实体会不到一般人追求绘画梦想的艰辛，但他没有站在普通人终生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傲视他们，他或许也知道他们永远翻不起什么浪花，可他没有劝他们放弃无谓的努力，他在不着痕迹地保护平凡人这份热爱，她只觉得大受感动。

不单单是那个女生，绘画社团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无一例外地都非常喜欢绘画，梁顾靖的话让他们都觉得受到了鼓励。

胡艺荏站出来主持说：“感谢梁师兄，我们会一直保持对绘画的热爱，追梦不息。”

她朝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打了个手势，那个女生转身去拿起一把吉他，胡艺荏说：“师姐、师兄，我们大家为你们准备了一个表演节目。”

那个短发女生抱着吉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调试了几下弦，接着拨出一串曲音，所有成员在吉他伴奏中合唱起一首歌《亲爱的旅人啊》。

方朱聆听着大家的清声合唱，眼看就要开启新的征程，她想起过往四年的点点滴滴，心绪也随着起起伏伏。

一首歌合唱完，胡艺荏动手切起蛋糕，先分了一块给方朱聆，再分一块给梁顾靖，其余人接着分，他们边吃边玩闹，一直到十点多才散。

方朱聆抱着花和梁顾靖一起走到门口，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看着所有成员，她即将踏出这座校园，而他们还有未完成的学业，最后她扬声对他们说：“祝大家度过愉快的大学生活！”

成员们的回应声接二连三响起，胡艺荏带头挥起手：“师姐、师兄再见！”

“大家再见！”方朱聆和梁顾靖最后对着社团所有人挥了挥手。

他们出了活动室，在舒爽的夜风中，以散步的速度往宿舍方向走。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准备留学所需的材料，过完今晚这场欢送会，方朱聆忽然有一种真切的实感，马上就要开启一段全新的学习生活了，想到在接下来的留学生涯里，将有幸看到收藏在各国博物馆的许多名家真迹，便有些心情澎湃，她侧头问：“阿靖，你最想看哪幅作品？”

梁顾靖说：“麦田里的丝柏树。”

《麦田里的丝柏树》是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的作品，一幅收藏在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还有一幅收藏在英国国家美术馆。

方朱聆说：“收藏在英国那幅比较近，我们可以利用周末的时间去看。”

梁顾靖问她：“你最想看哪幅？”

方朱聆说：“我想看《夜巡》。”

《夜巡》是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的画作，目前收藏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

梁顾靖说：“那我们第一个暑假就去荷兰看《夜巡》，还有梵高博物馆也去看看，顺便再看看荷兰的风车，到时候我做个详细的攻略。”

“好呀。”方朱聆原本也有去荷兰看画时，顺便看看风车的打算，她还没说出来，他都想到了，四年亲密无间的交往中，不知不觉培养了他们在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建立起许多心有灵犀的默契。

方朱聆一手抱着花，一手抱着梁顾靖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说：“我还想看塞尚的《圣维克多山》，还有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还有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还有梵高的《星月夜》……太多了！”

梁顾靖见她这么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说：“我们将来有时间会把所有的博物馆都去一遍，你想看的这些真迹都会看遍。”

“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留学两年也够我们去很多地方了。”方朱聆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还要买几条马面裙在那边校园穿，出去逛美术馆的时候也穿，给外国友人展现我们的文化魅力。”

梁顾靖说：“明天下午没课，我陪你去买。”

第二天上完课，他们在食堂吃完午饭，直接去了三里屯。

他们逛到一间古装店，方朱聆一眼就看中了挂在墙上那条碧色的明制马面裙，销售员上前来招呼说：“随便看看，有喜欢的可以试穿哈。”

方朱聆指着墙上的马面裙说：“麻烦拿这条给我试穿一下。”

“好的。”服务员用衣叉取下来，递给方朱聆。

方朱聆拿着裙子，回头对梁顾靖说：“阿靖，你坐着等我一会儿啊。”

梁顾靖点点头，耐心地在店内提供的白色方椅坐着等她。

不多久，方朱聆从试衣间出来，她经过试衣镜，没有停留，直接走到梁顾靖面前，问他：“怎么样？”

面前的人娉娉婷婷地立着，裙子正面印有清新的蝶恋花纹，两侧层层相叠的褶子将花纹半遮半显，行走间如延展的扇面时收时放，显得一身气质文雅端丽，就像是从史书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梁顾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三秒，由衷赞美说：“很好看！”

方朱聆听他这样说，心里高兴：“那这条就要了。”

她走向一旁的展示架：“再挑几条。”

梁顾靖走过去陪着她一起挑，方朱聆从展示架上拿下一条缁色的裙子，比在身上，问他：“这条好看吗？”

梁顾靖看了看：“这条颜色有些暗沉。”

方朱聆听他这样说，又将裙子挂回去，再拿下一条石青色印仙鹤纹的裙子，问他：“这条呢？”

梁顾靖说：“这条的仙鹤图样很特别。”

方朱聆拿下这条，又继续挑其他的，她和他一边商量一边挑选，陆续挑了一条朱红色印石斛兰纹，一条浅紫色织银螺钿，一条月白色织金纱，进试衣间逐条试穿出来给他看。

她穿朱红色时张扬艳丽，她穿浅紫色时清贵出尘，她穿月白色时高洁淡雅，她穿石青色时清新脱俗……梁顾靖清湛的眼眸映着她穿古装的各种样子，心里迷恋不已。

方朱聆最后在店里买了五条马面裙。

他们在三里屯逛到吃完晚饭才回学校，梁顾靖送方朱聆到宿舍楼下，看着她走上楼梯，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回自己的宿舍。

半路上，他突然想起还有一样东西没买，又绕道去了西门外的书店，进店后直奔二楼生活百科区，从书架上挑出一本有关烹饪的书，心里默默想，在欧洲留学生活里，当她吃不惯西餐或者不想吃西餐的时候，他就学着做中餐给她吃。

梁顾靖翻开目录，粗略浏览一遍，他接着又从书架上拿下另一本，看了看目录，对比了几本后，选定其中一本，到柜台结完账，出了书店。

夜色漫漫，梁顾靖从西门回到学校，孤身往男生宿舍方向走，皎洁的月光照出地上一道长影，也照出影子垂在身侧的手上拿着一本方方长长的书，以及那本书里无声包含的满腔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