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帅，我很真诚地问你一个问题。”

男生宿舍里，贺是抓了抓他的泡面头，一脸苦恼地看着梁顾靖。

梁顾靖正在看从图书馆借来的《现代艺术150年》，他抬起头望过去：“什么？”

王孔亦和钱余森两人也停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好奇地看着贺是。

贺是满脸诚恳地求教梁顾靖：“为什么女朋友总是无缘无故地生气啊？”

梁顾靖的回答没有一点参考价值：“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贺是做了一个深受打击的动作，控诉他：“凡尔赛！这就是赤果果的凡尔赛！”

看好戏的王孔亦和钱余森两个旁观者，事不关己地哈哈大笑起来。

贺是气哼哼地瞪他们一眼：“你们两个禽兽！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王孔亦收了笑，好心地提出：“要不你说说你女朋友怎么就生气了，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贺是又抓了抓他的泡面头：“就刚才她发了几张试穿衣服的照片问我哪件好看，我说都挺好看的，她就生气了！”他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语气是真的很无助，“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钱余森帮他分析：“会不会是因为你没陪她一起去？”

贺是摇摇头：“那倒不会，她跟舍友去的。”

王孔亦想了想，说：“是不是你没说给她买？”

贺是又摇了摇头：“我已经转了钱给她今天去逛街买东西。”

梁顾靖说：“也许是她觉得你的回答太敷衍了？”

贺是愣了愣，看着梁顾靖：“我没有敷衍她，我是真的觉得都挺好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梁顾靖试着分析说：“她发了几张给你，问你哪件好看，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都挺好看的，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应该从中选出一件或两三件，并且给出好看的理由。”

“啊！这回答还要这么讲究？”贺是仰头望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是十二万分的苦恼，“比写一篇论文难多了！”

王孔亦一时深有同感，也加入哀嚎：“恋爱里的学问太深，活该我大四还没脱单！”

梁顾靖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有新信息进入，他滑开看了一眼，收拾起桌面的东西，把书签夹进书里，合上书，放进了书架。

贺是见他像是要准备出门，忙抓紧问：“她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哄回她？”

“现在买一束花，站在她宿舍楼下等她。”梁顾靖轻飘飘说完，拿起手机，朝宿舍门口走去。

贺是冲着他的背影说：“拿着花站在她宿舍楼下这么高调，你丫这招不会是整我的吧？”

梁顾靖在宿舍门口停下，回头瞥一眼贺是，语气真假难辨地说：“做不做随你。”他说完，消失在门外。

十月的天气，有凉爽的秋风扑面，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开始泛黄了，西斜的夕光落在校道上，像铺了一层温馨的暖色。

梁顾靖走到北门，看到了一个背着陈旧双肩包的熟悉背影，他加快脚步走上去叫了一声：“阿逸。”

吴参逸从手机中抬起头，笑着拍了拍梁顾靖的肩膀，见到只有他一个人，不禁问：“朱聆呢？”。

“她要陪舍友过生日。”梁顾靖说，“走，我带你去吃杭帮菜。”

吴参逸和梁顾靖是初中同学，他家境一般，父母花了毕生大半的积蓄才给他买了一个宝贵的学位，班上的富贵子弟根本看不上他，没一个人愿意同他玩，只有梁顾靖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同学，既不刻意接近他，也不故意孤立他，他抓着梁顾靖这个唯一不排斥他的人，就像抓着手里唯一的浮木，总是找些理由接近他，两个人就这样渐渐从同学变成了好朋友。

梁顾靖带着吴参逸去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里的一间杭帮菜馆，他们点了一份松子鱼、一份茶香鸡、一份东坡肉、一份腌笃鲜，还要了两罐啤酒。

菜还没送上来，啤酒先送上来，吴参逸饮了一口啤酒，问梁顾靖：“阿靖，你在培训机构的课程上完了吗？”

梁顾靖说：“已经结束了，上完暑假为止。”他饮一口啤酒，问，“今年大四了，你的学业没那么重了吧？”

吴参逸也在北京念书，他读的是汉语言文学：“这个学期基本没什么课了，班上很多同学都去实习了。”

腌笃鲜送了上来，吴参逸等服务员上完菜，才问：“阿靖，你在着手准备出国的事情了吧？”

“嗯，目前还在整理作品集。”梁顾靖起筷夹一块春笋。

吴参逸早就知道梁顾靖是要出国留学的，只是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国家：“定了去哪个国家吗？”

“英国。”梁顾靖吃完一口春笋，问，“你找到实习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吴参逸看着中学时代唯一的好朋友，推心置腹地说，“阿靖，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一技特长，并且有一个很坚定的目标，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

吴参逸的语气有些低落，梁顾靖放下筷子，听他继续说：“这个学期升大四了，校园里举办各种宣讲会和招聘会，我突然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看着身边的人都在忙着找出路，我真的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走？”连吴参逸自己都没有发觉，在整个中学时代的影响下，他对梁顾靖已经产生一种无形的依赖，所有未曾对别人说过的苦恼和困扰，他都会跟梁顾靖诉说。

梁顾靖问他：“你喜欢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吗？”

吴参逸说：“喜欢啊。”

梁顾靖说：“你如果喜欢这个专业，我建议你不用急着出来找工作，你现阶段学到的内容只是对这个学科有一个大概的粗通，如果止步在这里，那就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个层面。如果你热爱这个专业，可以在这个专业里深耕下去，只有沉下心来继续钻研，才有可能更接近这个学科的内核。别人忙实习，忙找工作，都由别人去。”

吴参逸这段时间被裹挟在滚滚毕业大军里沉浮，他想了很多就业方向，都不是他想去的，偶尔一个闪念想到读硕，也觉得只是暂缓几年再工作而已，他从来没有往“深耕”这个方向想过，梁顾靖这番话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宛似给他递了一盏指路明灯，瞬间破开了他眼前的重重迷雾。他找到了一个方向，所有的焦虑和迷茫都消散了，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阿靖，我们走一个。”

梁顾靖拿起啤酒罐，碰了碰吴参逸手里的啤酒罐。

两个人都喝下一口，服务员把茶香鸡送上来，吴参逸边动筷去夹，边说：“阿靖，上周末我回了一趟我们的中学母校，看到大门的门楼翻新了。”

他笑说：“现在的母校看上去比我们年轻了。”

梁顾靖也笑：“是吗？”

他毕业后只回去过一次，那次回去，还是因为她说想看看他们没在一起之前，他那些年来时的路，于是他带她去了他成长的每个地方，也包括他的学校。

吴参逸饮一口啤酒，又说：“找个空闲的周末，我们一起回去打场羽毛球吧。”

梁顾靖说：“好啊。”

他们边吃边聊，聊过去的暑假，也聊接下来的计划，一直吃到八点多才散。

梁顾靖回到宿舍，贺是还没回来，王孔亦和钱余森在组队打游戏。

梁顾靖接着把下午没看完的书看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他洗了澡，吹干头发，拿着耳机，上了床。

他戴上耳机，播放了一段英语演讲，躺在床上闭目听着。

演讲听到一半时，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梁顾靖睁开眼，见到她给他发来几张图片，他把演讲暂停，点进聊天界面，一张张点开看她发来的图片，是几张从小红书上截下来的日出照片，但见云涛翻涌，霞光万顷，半个朝阳掩在云层中，如梦似幻，就像天神不小心掉落人间的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几张照片拍的是整个太阳逐渐从天边升上地平线的全过程，梁顾靖刚翻看完，紧接着收到几条她发来的文字信息：

朱朱：阿靖，我刚才在刷小红书，看到哈莱阿卡拉火山的日出好漂亮啊！

朱朱：从这几张别人拍的照片看，在火山顶看日出视野超好，就像在云海上观景！

朱朱：我们留学的时候，等到假期有时间，也去这里看一次日出好不好？

梁顾靖回复她：好，那我们第一站就先去哈莱阿卡拉火山。

朱朱：表情

朱朱：我现在就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梁顾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期待的心情，他笑了笑，问她：你现在在做什么？

朱朱：在敷面膜，刷小红书，跟你聊天。

朱朱：你和参逸晚上吃了什么？

梁顾靖回复她：我们吃了杭帮菜，你呢？

朱朱：我们吃了烤鱼

朱朱：还吃了烧仙草

朱朱：对了，烤鱼店旁边新开了一家湘菜馆，下次我们去尝尝吧。

梁顾靖给她发了一个“高兴约饭”的表情包。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日不在彼此身边的每件小事，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才道晚安，结束了聊天。

明天早上第一节有课，宿舍里已经熄灯，耳边一片安静，梁顾靖临睡前回想起她发来的那几张图片，思维陷入沉眠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留学后的第一个假期，要先陪她去哈莱阿卡拉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