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四,他们上完《色彩速写》这门专业课,回到男生宿舍,一楼的宿管阿姨在办公室里透过窗户叫:“梁顾靖同学,有你的信。”
梁顾靖心里疑惑,他大学三年从没收过信,脑里迅速捋了一遍,也想不到有谁会给他写信?见阿姨从窗户里递出一张明信片,他伸手接过来。
贺是满脸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张明信片是一条烟雨朦胧的历史古巷:“谁给你寄的?”
王孔亦和钱余森两个人也挤过来看,梁顾靖翻过明信片背面,他们匆匆一瞥间,只大略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还没来得及看具体写了什么内容,那张明信片已经被梁顾靖夹进了书里。
钱余森气急:“写了什么呀?你自己看清楚了吗?就收起来!”
王孔亦合理地推测:“看这一手字,应该是个妹纸,你在校外还交了个妹纸?”
贺是不满地说:“你不给我们看,我就去揭发你!我要把这事儿告诉朱聆!”
梁顾靖压根没理会他们,率先走进了宿舍楼。宿舍三人的好奇心简直已经爆棚,钱余森长腿阔步跟上去:“你丫搞得这么神秘,不会真的在校外谈了一个吧?你丫占着这么多妹纸,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吗?”
贺是紧跟着威胁:“你丫不给我们看,我立马就去朱聆那儿把你揭发了!我说到做到!”
任他们三个人追在后面怎样威逼利诱,梁顾靖始终不搭理。回到宿舍,等他们三人的这股好奇劲消退,各忙各的事去了,他才再次拿出那张明信片,翻到背面,看到方朱聆那一手熟悉的字,在明信片左边空白处,她引用了《诗经·郑风》里的一句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在乌衣巷写生时和他分享过很多照片,也发过很多信息,但她没有告诉他,她给他寄了明信片。
这张明信片载着她的情意,经千里投递,远远落后于她回到他身边的时间,今日才到了他的手上,像从过去的时光里一路漫溯而来。
梁顾靖沉默凝视着那两行短诗,心里涌起许多言语道不尽的情愫。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她给他发来一条文字信息:阿靖,我舍友说王府井新开了一家澳门小吃店,很地道!我们也去尝尝好不好?
他回复她:好,我去找你。
梁顾靖去到女生宿舍时,方朱聆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两个人见面后,自然而然十指相扣,一起往学校大门口方向走。
梁顾靖告诉她:“你给我寄的明信片,收到了。”
方朱聆笑了笑,问:“喜欢吗?”
梁顾靖如实说:“很惊喜。”
方朱聆听他这么说,从中也感受到满满的快乐。
他们去到王府井,跟着导航找到了那家店,店内的装潢散发着浓浓的澳门风情,菜单也是繁体字。他们坐在一起翻看菜单,研究着点餐,方朱聆说:“葡挞一定要点,我舍友强烈推荐。”
梁顾靖说:“我们点两个尝尝看。”
“嗯。”方朱聆在菜单上看到木糠布甸,“这个木糠布甸,我们也点两份吧?”
“好。”梁顾靖应着她。
方朱聆看到猪扒包,说:“猪扒包,我们也尝尝。”她继续浏览菜单,“我舍友还推荐了大菜糕。”
梁顾靖先一步看到了,伸手指给她看:“在这里。”
方朱聆点了两份大菜糕,翻过一页菜单,看着饮品类目:“你想喝什么?”
梁顾靖迅速扫完一遍,点了一杯锡兰红茶拿铁,方朱聆给自己点了一杯芝士桂花乌龙。
下单后,最先送上桌的是葡挞,方朱聆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满齿嫩滑细腻,她忍不住赞道:“这个葡挞真好吃!阿靖,我们打包几个带回去给舍友他们吧?”
梁顾靖招来服务员,又加了一单外带葡挞,说明分两份打包。
后面几道也陆续送上桌,方朱聆的饮品先送上来,她未喝先问他:“你要试试我这杯吗?”
梁顾靖接过来尝了一口:“桂花味很浓。”
锡兰红茶拿铁很快也送了上来,梁顾靖把杯子递过去:“你也尝尝我这个?”
方朱聆尝了一口:“还是你这杯配这些小吃比较搭,我这杯芝士有点过甜了。”
梁顾靖想也没想便说:“那我们交换吧,你喝我这杯。”他说着,动手对调了两人的饮品。
方朱聆微微愣了愣,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过要跟他互换,因为她知道他比她更不喜欢太甜的食物,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把自己的换给她。即使他们在谈恋爱,她也从未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他对她所有的好,总是如此自然地融在日常的点滴细碎里,她心中动容,忍不住侧身贴近他耳边轻声说:“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总是觉得很感动。”
梁顾靖正想说点什么,她突然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又飞快地坐正身体,像怕被人看见似的,只在他唇角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触感,以及若有若无的一点桂花香。
他们吃完从店内出来,是下午四点多,时间还早,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就在街上闲逛起来。
经过一间文艺小店时,看到玻璃墙里,有些人坐在高脚凳上,面前的长条桌上摆着许多用简易塑料小圆罐装着的颜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白色的石膏名画冰箱贴在涂色。
方朱聆一时兴起,拉了拉梁顾靖的手:“看起来很好玩,我们也去涂两个吧。”
他们走进店里,柜台小姐姐拿出一篮子冰箱贴给他们挑选,方朱聆选了一个椭圆形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梁顾靖选了一个正方形的叼着烟斗的梵高,他们走到玻璃墙前的长桌边找了两个空位坐下来。
手里小小一个冰箱贴,对于美术生来说,涂色就像玩个小玩具似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原画只有简单几个色块,涂色并不复杂,方朱聆不用两分钟就涂完了,她见他那个需要上色的地方比较多,于是先拿去速干区用风筒吹干。
DIY区氛围安静,每个人都在认真涂着自己手里的画像,坐在靠门边的一个女生选的是微笑的蒙娜丽莎,她在给画像的瞳仁涂色,尽管已经很小心翼翼,但由于瞳仁太小,涂色笔还是把眼白也染上一点黑,她有些挫败地看了看身旁的人。
只见身旁的男生涂的是梵高的自画像,一双眼珠点色点得无比精准,就连人物背景那一个个星系的旋涡线条都毫不串色。那微型的星系版图可供上色的空间异常窄小,仿佛在悬笔走钢丝,一个不慎就会涂过界,但男生笔下的星系版图色彩分明,互不相混,一支涂色笔在他手里简直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样灵活自如!不像她自己这么笨拙,原本觉得上个色应该很简单,没想到竟然这么难!
她忍不住小声对身旁的男生说:“你好。”
那男生停下了手里的笔,侧头向她望过来,她忙说:“请问你可以教教我怎么涂吗?”
但见那个男生看了看她手里涂了一半,有好几处串色的作品,面对她的可怜无助,仍旧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用客气而疏离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不方便和其他女生有太亲近的接触,帮不了你,抱歉。”
那男生一口拒绝了她,她才意识到,这个冰箱贴还不够巴掌大,如果要教她涂色,两个人就要挨得很近,的确容易引起误会,她想通这点,倒也没有介怀。
她看着手里石膏画像那双眼白也被染黑的眼珠,索性把整个眼眶都涂黑了,她还没涂完,身旁的男生不久就起身离开。
她继续给冰箱贴方框内的背景上色,但涂色笔可以施展的空间太小,她一不小心又把蒙娜丽莎的下巴染了一抹黄,她这个作品眼看已经无法挽救,最后只胡乱地把色块填完,放下涂色笔,正想起来拿去吹干,只见刚才坐在她旁边那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并肩从她面前的玻璃墙外经过。那女生穿着一条七分牛仔背带裤,上身是一件黑色T恤,身高到男生的耳尾处,两个人有说有笑,偶尔的眼神对视里有千丝万缕的亲密情意,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