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顾相以就出神了。
现在、过往的覃响是否有相似之处?眼前的人是覃响,但是自己的爸爸吗?尽管他在怀疑,眼睛还是离不开覃响,如此快乐的覃响。
他跟着音乐摇摆,全场的人都投入进音乐里,夜幕降临,灯光地游走让人的瞳孔变成了彩色。
顾相以闭眸,不是不适,是害怕这游离的灯光是让自己回去未来的前兆,抓住覃响的手腕,感受着他的温度,确定他还在,不料被他反握住,高高地举起来,听着音乐。
“顾相以,快乐起来!”
顾相以睁开眼睛,抬眸,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两条只有小臂这一截相连的胳膊上,一片又一片的浓重颜色扒着,让胳膊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好像只有音乐是解药,顾相以……也听到了解药的声音。
“近视人眼里的烟火,是遥远星系的呼唤。
我现在爱你的心情,类比此刻天空的色调。
……
吐爱意…… babababababa
鱼的泡泡在天空的城里漫游。
说爱意……heiheiheiheihei
变废为宝的七彩鸟开始孵化。
捧爱意……lalalalalalalalala
……
balabalabalaba,heilaheilaheilahei……”
能听到的只有一段,当换了一首歌、换了灯光后,顾相以的全身心只能容下覃响,一直到结束,散场后,听到了覃响的疑问。
“顾相以,你这个人好奇怪啊,明明是来看乐队表演的,怎么全程都在看我?”
“我也不知道,眼睛好像不听我的话。”
“我大方,看多久都行。”覃响搂住顾相以的肩膀,拱了拱,“不过,不要将不该滞留在我身上的时间给我,你要明白,我是免费的、且随时随地你想看就能看到的。”
“不是的……”
“哦对,乐队表演的门票是你的……”顾相以想起来了覃响交给了安保两张门票,该说谢谢还是问多少钱?好像都不需要,又好像都需要。
“你全程看的是我,给门票钱干嘛?”覃响摆摆手,“安啦,门票是我朋友的心意,邀我来看的,我没出钱,你给我钱说不过去。”
“覃响,我爸来接我,我先走了。”
覃响跟朋友们告别后,轮到顾相以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你要跟我……”
留给顾相以的只有一阵儿疾风,他本能地跟随着覃响转身,看不到他的背影,衣服混在一堆的花衬衫里面也是难找的颜色,看不到人,便寻找热闹的出处……
等一下!
覃响正把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男人剧烈挣扎见没效果,伸手够到头顶的刀,朝后面划了一下。只这一下,让顾相以的心脏顿时泛上了麻意,脑海里面该想的不该想的通通乱想一通。
一会儿是身穿着花衬衫的覃响倒在血泊里,一会儿是一把匕首刺进覃响的胸口,那双手、那双控制着刀柄的手在用力地搅碎着他的心脏……
顾相以红着眼就要冲上去,被秦绯说拉住胳膊,阻拦,“覃响的家里是开武馆的,他不会有事。”说了,这个人不听,还往前冲,继续说,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能听到为止。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那个人的动作毫无章法,不是覃响的对手,只是他手里有刀,覃响选择自保中突进,你贸然上前,保证不会给他添乱吗?”
“不听。”当然了!旁观者之所以能够心平气和地商谈着结果,那是因为他在危险之外,他在乎的人在危险之外,顾相以怎么能呼吸上来?!
他承受不了再一次的痛苦,宁愿把胳膊折了也要冲上前,每次有这个动作前,都被秦绯说化解。
顾相以看不清局势,秦绯说替他看,确保了安全后松了手,看着人连滚带爬地往人群中心跑去,撞到了人,也找到了人。
顾相以看清楚了面前的覃响,颤抖着声音说:“你有没有事情?我一直想看到你,可是我的眼泪太多了,又迟迟不落下,它在打转,我也在打转,你让它停下来。”
覃响的指腹极其舒展着轻柔地擦过他的眼睛,将眼睛里面的眼泪逼出来,笑着哄人,“我没事,你的眼泪能赶上海德堡半月的雨水量了。”调侃的话过后,眼前的少年扑进自己的怀里,再怎么说也是个人,扑过来一点重量都没有。
覃响伸在半空中的手彻底定格,唯有笑容在流淌,没过一秒,也去陪手了,这一秒钟,发生了一件撞到人心扉里面的事情,怀中的少年用他破碎的哭腔,说着挽留的话。
“别离开我,好不好。”
不是问句,顾相以也没想能够听到回答,往年都是这样子,他习惯了,就当是自言自语,可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性格极其热烈、风转个圈都能为其鼓掌的人,即使覃响知道一旦应承了是不能反悔的,也答应了。
“好啊,只要你想。”
好啊。
顾相以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眼前都是模糊的,唯有眨眼落下的清明间,看到了持刀的那名男人挣脱掉保安的束缚,走着直直的路线,即将要捅向一名男子。
原先还亲密的小情侣直接被对方拉了挡刀,尖锐地尖叫声刺激了顾相以,他立马站起身,朝前方跑去,赶不及就拿手去挡,能争取一丝逃命机会是一丝。
而这时,情侣男见到有人挡刀了,又想挽回自己的女友,直接伸手推了顾相以一把,让刀尖落到了他的胳膊上。
顾相以的眼前横出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了持刀男人的胸膛上,可惜已经迟了,刀尖顺着男人后倒的身体,在有限的距离内划了顾相以的胳膊一刀。
衣服被刀划破,又被秦绯说撑开,露出里面的伤口。
覃响赶到两个人的身边,看到伤口说:“先去包扎吧。”
“去酒店,里面有医生。”即使发生了危险的事情,秦绯说还是平音,“我在这里处理。”
“好。”覃响搀扶住顾相以,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去酒店的路上一直碎碎念,“在确定能够自我保护、不会出现危险时再谈保护别人,哪有你这种以身体挡刀的?”
“你的反应是比我慢的,怎么刚才快了那么多?”
“不知道。”顾相以不想说,现在他的魂还没怎么回来,行尸走肉般的一句一句搭着覃响的话。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视若无睹。”
“是的,你没有自保能力,就躲得远远的。”
“我还以为……”顾相以低头,哪怕是和未来有可能沾一点边的问题都不愿意提及,但又耐不住想要了解他,还想及时改正他善良的心,“你会不管不顾地救人,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
“不会,”覃响望着前方的多变、璀璨的灯光,轻声说,“他们有人在乎、翘首以盼等着回家,但我也有人在乎,期盼着我平安到家,我们都是一样的。”
“爱家人,只爱家人。”顾相以重复加肯定。
“只爱吗?”覃响反问,笑着说,“范围好小。”
“只爱家人。”对于顾相以来说,范围已经很大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见一面家人,多难。
顾家……没有爸爸和父亲的照片,他们好似不爱照相,以前还能在合影上看到一张、两张?后来自两个人双双死掉后,家里面再也没有了两个人的照片。
唯有今天,顾相以在顾家的古堡里面行走,从客厅上上上上楼梯到阁楼,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
他四处找寻着藏身之处,想选一个合适之处自尽,是希望顾家的人迟一天找到自己,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新闻至少不是在今天,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
撬开了天花板,扑克牌、骰子、钱等赌桌上的东西一窝蜂地全部掉了下来,钱洋洋洒洒地落下,覆盖住了夹杂在其中的一张有些泛黄的相片。
是谁的照片?
和自己有关系吗?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去看一个死人。
顾相以的手不受控制地拨开钱币,骤然,手掌心把钱、扑克都给抓皱,从指缝中溢出富贵的花,都说了不要看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管不住自己?
“啪嗒……啪嗒……”
顾相以把手中的钱往外一扬,找相片,为什么不看?凭什么不看?父亲好坏、好坏、好坏,所以更要记清楚他的样子,等死后跑去拦截他的转生路,他太坏了,坏到没有轮回的资格。
而当顾相以看到一堆复杂颜色的东西上静静躺着一张身穿白素衣、头戴鲜花圈正在祭祀的少年的照片时,眼泪彻底止不住,照片里面的少年优雅、虔诚,清纯……
是顾相以从未看到过的父亲。
是——顾络尤。
但顾相以不信是他,只当照片里面的人是飘入顾家,与顾家格格不入的一抹游魂。
尽管人坐在顾相以前方的不远处,他也不认,反倒是反问,“你是谁?”
他和覃响进到酒店,就被工作人员用去医疗室的借口带到了这里。从八层的酒店来到另一栋别墅的二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户里面坐在沙发上身姿板正、周正得体的少年,和照片上的人除了穿着外一模一样。
一定不是顾络尤!
一定不是顾络尤!
一定不是那个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哪怕是下葬了都吓人的父亲!
“顾络尤。”
少年说出口名字,清雅端庄地笑着,他的笑容不似覃响得灿烂,像是清潭上飘过来的花环,美丽动人、香气怡人,哪怕最终随着潭水流走,也给人带来了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更是顾家教导的完美笑容,偏生看不出来一点模板。
覃响搀扶着顾相以的胳膊想进去,询问医生,还未动,后者便将胳膊收回去,右侧一步。
覃响念着他的伤,目光一直跟随着,瞳孔里播放着顾相以一点一点像开了0.5倍倍数的手部动作。
顾相以的手里握到了血流,没把它放走,死死地攥在掌心里,似乎想把它变成最硬的石块砸碎眼前的玻璃,握了很多、很多、快了,要溅这个满嘴谎言、暴力的人一身碎渣!
优雅、暴|力。
得体、出|轨。
清纯、强|暴。
顾!络!尤!
你怎敢!你怎敢这么欺骗一个人、对待一个人!
为什么在自己死后的世界里,要有父亲的出现!他都已经死掉了!还要他怎么死,才能去到没有父亲的世界。
“顾相以。”
覃响觉得,现在顾相以的状态……不太好。
明明只有手受伤了,怎么全身都在流着血?
抖得一颤一颤又一停的发丝,微不可见地抽搐像是皮肉下的骨头都碎了,轻微一动,显出是骨头咬人般得窒息,他定是很疼,才导致动作幅度长短、大小不一,让所望之人也感同身受得难受。
顾相以抑制的眼泪全部都倒在了眼眶里,硬生生地把眼睛憋到通红,红得滴血,看似恐怖,却是眼泪一点一滴组成的骇人的谣言,无需人知道真相!这就是真相!
顾相以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便是上告、指控顾络尤的证据,如果法院觉得证据不足,顾相以能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耳朵切下来、肢解自己,桩桩件件数百件证据告他!
可是……没机会。
没有人管。
他们都说,‘夫妻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本人,哪怕是关系再亲密的人,都说不清楚。’
不管的下场……
……
顾相以终是没有给任何人造成麻烦,松开了握拳的手,掉落到地面的不是血液,是三个人其中的谁?
他把泄气的左手背于身后,让背后的夜晚面对着独自狰狞、模样狼狈的手臂,一口气无声地呼出,情绪没有栓绳,怕它吓着人,让它回去了,礼貌地向有可能受到惊吓的覃响道着歉。
“遇到了不想见的人,不小心情绪大了些,抱歉。”
他能成为数百种模样,但他却抛弃了数千种模样,顾相以经常是这样子……想找一种能面对数人,也可以抵御数人的形式存在、长寿。
也曾经问过不同的家教,他们的回答是沉默,或是扯开话题,因为……在面对一个双亲刚刚离世的十岁孩子,能说的话只有公式。
后来,这个问题被爷爷知晓,跟顾相以说:“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