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谨盯着陈元苏看了良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元苏兄说得如此笃定,反倒让人觉得不可信。”
公玉谨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纠缠他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别怪他召唤长孙琰了。
心里还烦着,陈元苏语气多了几分不耐:“想来是公玉兄没遇到真心相待之人才有如此误会。我与越哥的感情经得起任何考验,不会轻易改变。待公玉兄遇到那样的人,必能明白今日我所说。”
公玉谨自然听得出陈元苏在讽刺他。他不怒反笑道:“恐怕如元苏兄这样的人我此生再难遇见。不如元苏兄怜惜一下我,分些心意给我?你放心,我定不让高大夫有所察觉。”
“公玉兄何必说这种话?你贵为皇子,想要什么东西没有?身为学宫弟子,又如何不知礼义廉耻?”
公玉谨欺身上前,近到陈元苏咫尺之间:“元苏兄你这话不对。若不争取,能得到的东西也会失之交臂。”
陈元苏下意识后退,可身后便是长廊栏杆,根本没地方可退。
“咳咳咳……”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陈元苏看到长孙琰站在不远处,捂着嘴轻咳,像是在提醒他们。他像看到救星般喊他:“长孙学长!”
公玉谨也看到长孙琰了,人立马变得老实下来。他后退两步拉开与陈元苏的距离:“长孙学长。”
长孙琰道:“阿谨,你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的全被看到了?公玉谨恭敬道:“只是与元苏兄闲谈两句罢了。”
“元苏是高大夫的人,你需注意好自己的一言一行,切莫让人得了话柄。传到高大夫耳里是小事,传到宫中去,你要如何立足?”
陈元苏听着不对劲。什么叫传到高越黎耳里是小事?这要传了过去,他岂不成了水性杨花,三心二意的渣男?哪怕他和高越黎只是在演戏,也不能这样造谣他啊!
公玉谨低眉顺目:“学长教训得是。”
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至少及时出现的长孙琰还是帮了陈元苏的忙。
陈元苏问长孙琰:“学长,你怎么在这?是打算去哪里?”
长孙琰爽朗地笑道:“我寻阿谨有事。”
陈元苏正愁脱不开身,闻言立马识相的开溜:“原是这样。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见陈元苏匆匆走远,公玉谨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目光生出几分可惜。
四下无人,长孙琰换了称谓,微笑道:“二殿下莫再如此游戏人间,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才是。”
长孙琰会这样说话,估计是听说了公玉谨的各种荒唐行径。公玉谨道:“……长孙相说得是。”
“二殿下对元苏似乎特别上心。”
“只是觉得他与旁人略有不同,生了些亲近之情罢了。倒是长孙相如此袒护他,难道是喜欢他那样的人?”
“二殿下亦说笑了。你二者皆是我的学弟,我待你们一视同仁。何况人家名花有主,我们又何必去做那不识趣的折花之人。”
长孙琰虽是笑着说这些话,公玉谨却听出一些弦外之音。意思是叫他别去染指陈元苏,对吧?
就算长孙琰不提醒,他也不会去做。他才不要高越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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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飞梭,眨眼又过去半月有余。
羽蕲国七月有夏时节,夏时节是在麦收后举行的一个祭神礼典。学宫会在祭典期间放假,让学生们回家拜神祭祖过节。
游戏设定里,所有攻略对象都会触发夏时节事件。
不过从南宫紫仪和百里鸿羲在一起后,陈元苏意识到很多应该发生的事件都没有发生。他那时还一直东防西防,都没仔细想过这里面的因由。
后来还是因为思考高越黎的事情才反应过来。
原本是攻略对象的宗政攸却喜欢薜怀云,长孙琰和公玉谨知晓他跟高越黎的关系后也没那么频繁地去找他了。
可以说他和高越黎这段虚假关系得到了立竿见影的好效果。
远离设定好的剧情路线固然是好事,然而陈元苏还是很烦恼焦虑。
这半个月每日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找高越黎,时不是长迂短叹。
南宫紫仪认为是他和高越黎分别两地,心有所牵的缘故。于是时不时提议一起去镇上医馆找高越黎聚一聚。百里鸿羲也很乐意帮助。就算陈元苏说不去,还是强硬地拉着他下山。
可真到了康心医馆门前,陈元苏连大门都没进就跑回了学宫。
别说见高越黎,就连梅萱都不敢见。
临近夏时节,学宫的学子都有些心浮气躁。在学宫待了有些日子,又正值节日,许多人都犯了思乡的病。只待假期开始就马不停蹄赶回家去。
这日,南宫紫仪和百里鸿羲收拾好包袱便到陈元苏屋前告别。
“元苏兄,你不回滨州么?”
“自是要回的。只是有些物什没买齐,需明日才启程。”
“原是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一步了。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我们家乡的特色点心。”
“好。”
百里鸿羲忽然道:“依我看滨州路途遥远,怕是陈兄舍不得高大夫。”
南宫紫仪怨恼地扯了百里鸿羲一下:“鸿羲。元苏兄与高大夫拌嘴还未和好,你这么说岂不是教他难堪?”转而又换了一副歉意的表情对陈元苏道:“元苏兄,还是快些与高大夫和好罢。鸿羲说男人也需要哄的。或许你服下软,哄哄高大夫,他自然不会与你再生气。”
为了瞒过南宫紫仪他们,陈元苏便编了和高越黎吵架,谁也不愿先低头认错的借口。南宫紫仪对他这么有心,反倒让陈元苏有些愧疚。
“嗯,我会的。你们放心回去。”
百里鸿羲听到南宫紫仪的话,面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羞恼:“你怎么把我们的私密话往外说?走,我们快走,免得耽误了时辰。”
送走两人,陈元苏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屋时,有人朝他的屋窗丢来了一颗石子。
陈元苏弯身拾起石子,一脸困惑地抬头四处张望,便看到不远处的屋墙外,梅萱爬在一颗高大的槐树上,朝他挥手。
陈元苏瞧见梅萱,惊讶之余又有些欢喜。他快步走出庑舍,越过屋墙,奔至那棵槐树下:“阿萱,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梅萱小心翼翼地掀起衣裙沿着树枝爬下来:“夏时节快到了,我来名崇祠给先祖上香。想起好久不见你,便来寻你。”
陈元苏看着梅萱手脚利索地从树上爬下来,忍不住发出惊叹声——穿着裙子爬树还能这么熟练,看来梅萱平时没少干这事。
“是又想来听八卦了吧?”陈元苏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梅萱笑着拍了一下陈元苏肩膀,示意他在树旁坐下:“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你都不去医馆找我,是不是怕见到师兄他?”
陈元苏干笑了两声:“你知道就好。”
“你真打算这样躲着他吗?”
“我哪有躲他?”
“没有躲他为何不来医馆?是不想跟我这个朋友联络感情?”梅萱斜睨着他:“今晚父亲会回康心医馆。师兄有了空闲,你和他好好聊聊吧。”
“高大夫与我有什么好聊?”
“也对。你没出现,师兄似乎也没什么反应。每日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提都没提过你。看来你们是真的要决裂了。”
“说什么决裂,我们又没有吵架。”
高越黎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连提都没提过他?敢情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苦恼烦闷半个月?
梅萱随时注意着陈元苏的一言一动。瞧他忽然变阴沉的神色,倏地凑到他面前,问:“所以你想了半个月,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我真不是弯的。”
“我知道啊。”
“可……”
梅萱笑着拍了拍陈元苏的肩膀,接过他的话茬道:“可你每天都在想着师兄对不对?”陈元苏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梅萱又连忙道:“我没有想把你强行掰弯的意思,是你自己说的。其实我觉得你过于在意世俗的道德评判了。”
陈元苏不解地望着梅萱:“怎么说?”
“喜欢是一种心情。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善是恶,喜欢就是喜欢,怎么都无法控制。哪怕与世界为敌,被世俗偏见所困,也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前面听着还有些道理,后面越听越不对劲:“阿萱姑娘,你这又是看了什么话本才有的感悟?”
“什么话本不重要,话糙理不糙。说好了,我回去就跟师兄说你今晚约他见面。”梅萱说完站起身抚平衣裙皱褶,又朝陈元苏挥挥手,迈步离开。
陈元苏忙叫住她:“我没答应过……阿萱!”
可梅萱却像听不见,一下就消失在陈元苏的视线之中。
她这么开心积极,很难说她不是在把他往基佬的路上推。
陈元苏回味了一会儿她的说话,转过头望着御都学宫的庑舍一隅。
晴空万里,日光正盛,洒在高檐之上,学宫像被笼在一片金光之中,神圣又庄严。人在这样的景致之下显得十分渺小,那些烦恼也变得无足轻重。
陈元苏决定放弃挣扎,顺从自己的内心。
夜晚很快来临。
夏日节前夕,太元镇比以往更加热闹了。沿街走来能看到不少卖河灯,花篮,面具,特色食物的小摊店铺。
梅萱只说替他传话给高越黎,却没跟他说让高越黎在哪里等他。陈元苏只能垂头丧气地跑去康心医馆找人。
但真到了医馆附近,又踌躇左右,始终拿不定注意。
就在他决心进门之际,一只手忽然从如织人群中精准搭上他的肩膀。
陈元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高越黎。
高越黎穿着与陈元苏初见时那身雪色莲纹长衫,腰带下的莲花状羊脂玉禁步一摇一晃泛着晶莹光泽。雪白长发一半编成辫子绾在脑后,一半散开,雪发云衫飘逸淡然,超然世外。
灯火辉映下,他全身晕出一层淡黄的金色光华。那双桃花眼波光敛滟,眼下一颗泪痣盈盈动人,明艳灼目,竟生出三分柔和七分的入世感。
“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陈元苏看呆了。直到高越黎开口问话,他才恍然回神:“没、没什么,我正想去找你。”
高越黎挑眉:“那便走罢。”说着便转过身往护城河方向走去。
陈元苏连忙跟上他:“哦哦,嗯。”
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身边来往的众人皆欢声笑语,享受着节日的欢快。陈元苏却如履薄冰,心情紧张又忐忑。
高越黎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一旁卖河灯的摊位:“要买么?”
陈元苏点点头:“买。”正准备上前去问老板多少钱,便听到高越黎对老板说道:“老板,两盏河灯。”
摊位老板笑着挑了两只河灯递给高越黎:“十文钱,高大夫。”
高越黎痛快地付了钱,跟着把河灯交给陈元苏:“拿着。”
老板有些八卦地开口:“这位公子瞧着面生。高大夫,他是你哪位呀?”
高越黎道:“朋友。”
“原来是高大夫的朋友。公子,下次来买东西报上高大夫的名号,我给你打折。”
陈元苏干笑着应声:“好。”
高越黎见陈元苏还忤在原地,便扯过他的袖子道:“走了。”
陈元苏觉得自己像被牵着鼻子走的狗,但又没办法抗拒高越黎,唯有认命地跟着走。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护城河边,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大家都在往河里放灯,以表对逝者的追悼。
陈元苏学着别人那样点亮河灯,把河灯放至水面,轻轻将河灯推了出去。亮起的河灯随着流动的河水向远处慢慢飘去。
“阿萱说你约我出来是有话想对我讲?”
陈元苏刚起身就听到高越黎在问他。他对上高越黎的视线,又很快移开:“对,对。”
高越黎不解风情地开口:“有何话不能在医馆里说,需特意约出来说?”
他原本就没想好该怎么说,也没打算挑这个时候说。
还不是被梅萱赶鸭子上架了。
陈元苏支支吾吾又不像在打坏主意的样子让高越黎感到颇为新奇。
平时心眼颇多的陈元苏从见面到现在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