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被人区别对待,她之前只享受过红利,直到遇上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才明白当她作为被她低看的那一方,感觉是多么的不爽。她努力让自己变得透明,不至于让她一上课就看到她,然后联想到暑假里塞尔温家的所作所为。
但是这不代表她对她的行为熟视无睹。
在黑魔法防御课上不让用魔杖就算了,让他们拿着书本朗读也就算了,在面对斯莱特林一些学生的质疑时笑里藏刀地回绝也算了,可是为什么她要求她下课去帮她收拾书本、搬回办公室?
哪怕西奥多主动请缨,她还是用那种软绵绵的口音拉长了嗓子:“哦诺特先生,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课业要完成,我想塞尔温小姐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是不是?替我向诺特先生问好。”
西奥多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那两根眉毛都快打成麻花了,他欲言又止。路德维希平静地看着摞在一起比她人还高的书本,用眼神和他传递着她的无奈。
“幸好你漂浮咒学得还不错,”西奥多靠在砖墙上等她,一看见她走出办公室就站直了身体,一如往常平淡地看着她,“我们下次上课往后面坐一些吧,先去吃饭……”
他话音卡在嗓子里,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大步流星走上前,直接把她的手腕拉了起来。
雪白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淤红,路德维希想抽出手,他却仿佛预知她的动作,一把把手心翻了过来,果不其然,又是一片红痕。
“怎么回事?”他“啧”了一声,幽深的眼睛盯着他,“路德,说话。”
路德维希偏过头,金色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鲨鱼一般锋利的侧脸在昏暗的地下教室里晦暗不明。她紧咬下唇,苍白的唇周,只有唇心一点因压迫而有的鲜红。她不说话,西奥多松了手上的力道,垂着头,有点乞求的意味:
“路德,告诉我,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真的。”她把脸转过来,僵硬地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乌姆里奇教授说我太虚弱了,需要增强体能,所以不许我用魔杖。”
“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两个学院的书本,全都让你一个人、一次性搬完?”西奥多咬牙切齿,声音喑哑。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一直重复着,“我们下次坐到后面就好了,她总不会每一次都记着我。”
薇薇安在餐桌上对她手上的伤痕差点都哭了,她撇着嘴,捧着她的左手泫然欲泣:“梅林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舍得对这双手下这么狠的手?”
“你们怎么都这么大惊小怪,”路德维希不以为意,用另一只手卷着意面往嘴边送,“这种痕迹过不了半天就消了,都不用上药。”
“你不懂,”薇薇安心疼地吹了吹她的手心,“比如放在布雷斯身上,这点痕迹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你这么白,真的很触目惊心,就像有人把血撒到雪地里一样。”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顿了顿,“你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你说经期?”路德维希直言不讳,“差不多快了,最近庞弗雷女士也在问我,方便给我预留床位。”
“美人多病。”薇薇安放下她的手,转过头叹了口气。“你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家族诅咒吗?”
“不知道,也许就是纯倒霉。”路德维希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疼痛对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只要等待就行。值得考虑的只有面前的黄油年糕和奶油蘑菇意面。她垂下眼睫,摩挲着小指的戒指。
“你最近真够倒霉的,惹上乌姆里奇那个粉□□。”薇薇安说,“我不在你们班,要是我在一定给她一点教训!”
“谁让你现在是罗齐尔家家主呢,”她轻轻斜倚在薇薇安肩膀上,薇薇安眨巴眨巴蓝眼睛,对她的调侃敬谢不敏,“我猜马上整个斯莱特林都要被你收入囊中了。”
路德维希在这周都快忙得喘不过气,先是乌姆里奇经常的刁难,然后到和德拉科尴尬的合作,每次巡夜的时候她可以和别的级长合作,但是在一些场合她无法避免和德拉科并肩。他总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包含她在内。她甚至觉得那天从他身上看到的求和信号是她的错觉:德拉科就是德拉科,马尔福是无法被撼动的。
她不太习惯和神奇动物交流,那些动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愿意靠近她的身边,隔得远远地露出害怕的神情,似乎她的存在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不得不一边尝试在它们的恐惧中抓住那些护树罗锅,一边尝试制止德拉科和哈利的争执。西奥多在一边袖手旁观,丢给她的眼神分明是“看看你干的好事”。她伸手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泥土,面无表情地目睹他们的争吵。
“没错,”哈利已经走到赫敏旁边了,德拉科却还在喋喋不休,“两天前我爸爸刚跟部长谈过话,听那意思,魔法部真的下定决心要采取严厉措施,扭转这个地方不规范的教学了。所以,即是那个傻大个儿真的又露面了,他大概也会立马被打发回家的。”
路德维希皱了皱眉,几乎是刚迈出脚就被一双手抓住了。西奥多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小幅度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下一秒就挣脱开了他的桎梏。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向你爸爸说,求求他让他帮你转到德姆斯特朗呢?”她扯着嘴角,罕见露出自己的锋芒,一只手还提着静若鹌鹑瑟瑟发抖的护树罗锅,大步流星走到了人群中间,其他学生下意识侧身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德拉科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想到路德维希会站出来——她一向是规避人群和直接冲突,此刻却挑着眉毛站在他面前,把该死的波特护在身后。
他刚准备回呛回去,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疯了,他第一个想法是,她这幅粗鲁的样子居然十分可爱。
高挺小巧的鼻尖上沾着泥土,金发被高高束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在她脸侧因为阳光而散发着微光。她已经很久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了,柑橘夹杂着青草的芬芳,细腻的、呼吸着的皮肤纹理,就连她现在略带愠色的脸,都显得神采飞扬、活色生香。
他忽然别过脸去,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在掩盖什么。
——梅林,千万别让她看见。
他几乎恼羞成怒。
梅林,千万别让她看见,我居然该死的脸红了。
“你是斯莱特林的级长,塞尔温,你分得清自己该维护哪些人吗?”潘西从德拉科背后走出来,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气势汹汹地指着她的鼻子。
“劳驾,”一本书十分不客气地把潘西的手指打到一边,西奥多面色冷淡,一双黑色眼睛颇具压迫感地盯着潘西,“小姐,请你不要这么没礼貌地指人。”
“我想级长的职责还不用你告诉我,帕金森小姐,”路德维希轻轻拍了拍西奥多的背,他听话地给她让路,绕到她背后,高大的身躯无声威慑着潘西,“我想有些人如果不想和我合作,没必要找个传话筒三番五次地来说我的工作有问题,大可以找自己爸爸,再多加一条要求。”
她话音一顿,微微眯着眼,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终于把话题拉到了最初她出手的目的:
“不过,最好自己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和我抗衡。”
"Untersch?tze mich nicht – das w?re dein letzter Fehler."
她说完这两句话,笑盈盈地扫视着周围,不明所以的人可能还以为她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斯普劳特教授看见一群学生围成一团,走过来把他们分开。西奥多低头认真地画着护树罗锅,随口问她:“你就为了说最后这两句话?”
“不然?”路德维希一只手提着吓得发抖的护树罗锅,一只手曲着手指擦鼻尖,“烦都快烦死了,他们那群人总是去乌姆里奇那里告我的状,还在背地里说我吃里扒外,这个星期我进乌姆里奇办公室足足三次——我真快要疯了。”
“第一次见你这么明显的情绪,”西奥多抬眼看一眼,继续低头画,“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保护波特。”
“一半一半吧,”她百无聊赖靠着树干,“只是我一直不发声,他们还真以为我好欺负。”
他们早早画完了草图,西奥多交上去之后就被高年级的学生喊去了斯内普的办公室。路德维希正准备收东西提前走,只听见一声“哎哟”从身后传来。
她看过去,哈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单了,护树罗锅尖利的手指在他手上留下了两条又长又深的伤口。他正蹲在地上,一截树枝一样的动物尖叫着往密林跑去了,哈利可怜巴巴地抬着头,一双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疼吗?”她赶紧走过去,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又从包里翻出一些粉末倒在手帕上,小心翼翼接过他的手,低下头不由分说开始包扎。
“还行…..”哈利眼神闪烁,好像想起了什么,立刻改口,“.…..也就是像被鞭子狠狠抽了好几道一样疼吧。”
“小心一点,护树罗锅打起人来还是蛮痛的。”路德维希低着头,几缕发丝搭在他手腕上,哈利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感受着她的吐息喷薄在手心,随着呼吸节奏上下滚动着喉结。
“我对它们其实也不是很熟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眼神直白,说出的话却十分含蓄,“对了,谢谢你帮我说话。”
“小事,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路德维希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仔仔细细地把他的手翻来覆去得看,“你别放在心上,海格一定会没事的。”
“他如果下次再叫海格傻大个,我一定要给他一些厉害。”他恶狠狠地说完,对上她的视线,又十分自然地恢复那副纯良的样子,眨巴眼睛,“要不要一起去上草药课?”
好像就是在等这句话出现的时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