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乌姆里奇。”西奥多撑着头,平淡地说。
“为进步而进步的做法是绝不应当鼓励的,我们的传统经过千锤百炼,经常是不需要拙劣的修正的。要达到一种平衡,在旧与新的之间,在恒久与变化之间,在传统与创新之间……”
那个裹在起球粉毛线里的女人还在教职工餐桌上夸夸其谈,路德维希眯起眼睛,努力辨别她脸上那道皱纹到底是因为笑容还是因为抬头。
西奥多瞥一眼她,发现她居然有几分专注的神情,刚准备把自己的话转一个方向,违心夸乌姆里奇几句,却看见她目不转睛,低声说:“你觉得她脖子上那串珍珠是真的假的?”
西奥多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他倒不如观察坐在对面的德拉科,虽然他经常把视线投过来,他倒从没有看回去过。毕竟他看的是路德,而西奥多就在她旁边,回望过去有点像炫耀。
德拉科很脆弱,西奥多知道,所以非必要不惹他。
而且何苦让德拉科打断他和路德的生活呢。他最好一辈子这样拧巴着。
“假的吧,或者是蚌珠。听说她在福吉手底下做的事都很烂,就是个说得好听的虚职,我父亲说薪水很低,部里人都知道。”西奥多伸长手臂,拿一罐果酱涂抹着面包,放在她的餐碟里。
“真倒霉,我第一年当级长就碰上这个人。”她面色不变,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在认真听讲,没有辜负胸前那颗金灿灿的级长徽章,“她应该不会因为我爸爸的事太为难我吧?我要不要给她塞点金加隆还是一串粉珍珠项链呢。”
今年斯莱特林新生创下历史新低,13位,其中有4位混血。德拉科带着新生去休息室时,对这迅速抱团的四个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几乎在转移怒气,以儆效尤给路德看。
“够了。”她轻轻蹙眉,打断德拉科从离开礼堂就开始的输出,“你到前面去带他们,我在后面防止队伍走散——你们四个站在一起的新生,跟我到后面来。”
德拉科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善:“你是真的要和这群人为伍了,是吧?”
“……请你不要在这说一些无关的事,马尔福先生。”路德维希一手搂着刚才被他骂得最凶的一个女孩(仅仅因为她走错楼梯,这女孩都快哭了),一边冷静地回答,“都是斯莱特林,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不清楚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之后你会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他面色苍白,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硬撑着从牙缝里钻出几个音节,“塞尔温小姐。”
“多谢提醒,但是你多虑了。”路德维希伸手把垂在胸前的金发捋到耳后,“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吧,走路要看脚下。”
这是刚才德拉科用来斥责她怀里这个正在发着抖的女孩儿的话。路德维希平淡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和德拉科在这里吵架,周围的新生们都不敢说话,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屏住呼吸,等着他们下一步发落。
她刚准备转身到队尾,德拉科说话了:“你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路……塞尔温小姐。”
他咬牙切齿,她充耳不闻。
“拭目以待。”路德维希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路德维希和薇薇安手挽手去礼堂用早餐。她们刚出斯莱特林休息室,就恰好撞上急匆匆掠过的三个格兰芬多。
“哦嗨,早上好!”率先打招呼的是赫敏,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哈利和罗恩几乎贴在一起,一看到路德,哈利就小跳了出来:“好久不见!恭喜你当上级长。”
“谢谢,其实没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昨天忙得脚不沾地。”她耸了耸肩,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薇薇安扯着她的衣袖,抬下巴,似乎不是很想在这里久留:“我先去吃饭了,我有点饿。”
“好,帮我占个座。”路德维希回头,目送她走远。罗恩和赫敏也先走了,走廊里赫然只剩下路德和哈利,她有点抱歉地和他说:“抱歉,薇薇安读了一些关于你的报道。我和父亲在努力了,预言家日报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
“是啊,”他自嘲似得说,“现在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背后讨论我是个谎话连篇、爱出风头的骗子,我已经习惯了。”
“别自暴自弃嘛。”路德维希拍拍他的肩膀,注意到他领带打得歪歪扭扭,含笑不语,只是和他一起踱步到礼堂,“很多人都在帮助你,我相信也有一些人和我一样支持你的。”
走廊上一些学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却在看到她旁边的哈利时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走了。她决定不和他聊这个话题,毕竟怎么聊都算在安慰他。
“不说这个了,你这个学期有格拉普兰教授的课,是吧?”她问他。
“是,海格这个学期不再担任神奇动物保护的老师了,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哈利挠挠头,“伍德毕业了,安吉丽娜现在是格兰芬多魁地奇队伍的队长,希望今年格兰芬多能拿到学院杯。”
“原来伍德毕业了啊,我说怎么塞德里克最近心情很好呢,他可是一员劲敌。”路德维希和哈利一起走过几排盔甲,画像里的夫人斜靠着葡萄架,用眼神扫视着走过的学生。“你们这个赛季有哪些比赛吗?”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往礼堂走去。一路上收获不少学生投来的目光,路德维希不以为意,但是听出哈利语气里努力压下去的怒火。她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我先声明,我不是那种传统纯血论的受众。”路德维希刚坐到餐桌旁,薇薇安就先放下刀叉,嘴里含着食物嘟嘟囔囔地开口了,“只是大小姐你和那群格兰芬多走得那么近,这不是要把德拉科给气死吗?”
“放心吧,他现在恨我比恨哈利波特还多。”她不以为意,从包里拿出随行杯喝着咖啡,“开学两天不到,我俩都快吵起来了。”
“有所耳闻,昨天回宿舍我室友——那个叫什么什么沙菲克的黑发女生——她就和我说了,说有人看到你和德拉科在楼梯那针锋相对呢。”薇薇安摆弄着垂在胸前的红色长发,送了一嘴华夫饼。
铃铛应该是已经来过了,但是没找见她,把包裹都丢在了薇薇安这里。她先在那一堆包裹里把自己的翻了出来,然后一件件打开。大多数都是她开学前订的文具和装饰品,她只看一眼落款是哪个商店,就随便放了回去。一堆包裹里最显眼的还得是一个红色暗纹的和一个白色牛皮的。
“安德烈叔叔给你寄了什么?”薇薇安好奇地凑过来,她是少数几个知道塞尔温家还没离心的人,“我那个后妈快被我气疯了,我把她儿子送走一个,可把她想死了,暑假天天在家抹眼泪给我爸上眼药,感谢梅林吧,她没给我寄吼叫信来。”
“……”她端详着那个四方形的布制品,捏一捏,有一种塑料的填充感。薇薇安撑着脑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感觉怪怪的,我先读信吧。”
信有些长,安德烈写信有自己的规矩。前几行介绍自己的近况,靠近落款的时候说几句客套话和家族荣誉之类的嘱托,真正有实意的内容其实不多。路德维希一边往嘴里送面包,一边静静读着。薇薇安有早课,她把她爸爸寄过来的甜食分了她几块,就跟沙菲克上课去了。
面包干巴巴的,她愣了一下,总感觉之前随手拿的面包都是湿润的、沾好果酱的,不知道是不是小厨房改了菜色?过会魔药课去问下西奥多好了,他们经常一起吃饭。
安德烈的信也就简要介绍了一下让她提防乌姆里奇和关于预言家日报的事。他和邓布利多辅佐的那个女巫已经坐到副主编的位置,而关于乌姆里奇,他委婉地表示“实在不是什么正常人”,让她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说实话,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和别人正面冲突了,昨天和德拉科那次还算得上这几年第一次。她真不知道德拉科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火,虽然他上学期自从罗齐尔家那场生日宴会之后就开始疏远她,但是当时他们都认为只要她招招手,他还是会回来。
今年生日又不是没给他送礼物,——虽然他自作主张和她冷战了这么久,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心里还是拿他当朋友的?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路德维希开始拆那个白色的包裹,她从拿到包裹开始就不自觉翘起嘴角,一看到包裹下面的手绘的羽毛球标,就好像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裹挟着她。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收到西里斯的包裹,让她的早晨阳光普照。
打开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那是一罐硬糖。
“啊。”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笑意再也隐藏不住了。
有天晚上她在厨房准备第二天要用的蛋糕胚,西里斯在一边给她打下手,把吉利丁片往水里调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起自己学生时期的事情,最大的共鸣是每周拿家人寄来的东西时,看到别人都有寄过来的零食偶尔还是或多或少会有点落寞。
他直到毕业都没收到的东西,嘉奖给了她。
路德维希心情颇好,拜托小精灵把余下的东西送回宿舍后,她准备起身去魔药教室。她这个暑假调配的一些魔药有一些小问题,斯内普教授让她课前去找她。她刚站起来,迎面就撞上一个熟面孔——
布里娅·埃弗利。
平心而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充满力量,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不像纯血家族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包含她在内),倒是像一位健美的魁地奇球员,浑身散发着力量感的荷尔蒙。
布里娅比她高一些,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递到她面前:“你好,赛尔温,我就先跳过自我介绍了——这是你哥哥让我拿给你的,他说不方便直接寄给你,你们现在关系不太好。”
“谢谢。”她习以为常挂上熟悉的笑脸,腹诽他连这件事都不告诉她,说不定俩人关系其实也没多好,“辛苦你跑一趟了,埃弗利小姐。”
“没事,也不远,你叫我布里娅就行。”布里娅没什么架子,她明年就要毕业了,成绩一直保持在拉文克劳前列,估计毕业后会直接进魔法部工作,“一直久仰大名,赛尔温小姐。”
“以后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布里娅。”路德维希不怎么想和她继续对话,主要还是她赶时间。她微微冲她颔首,准备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你快考O.W.Ls了,我拿了9个O,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或者如果你想强化一下你的飞行技能也行——卢卡斯说你飞得歪歪扭扭,是不是?”布里娅伸出手,自然地帮她拂平了肩膀上的褶皱。路德维希暂时分不清她到底是来挑衅,还是真的作为自己的准嫂子来关心她,于是含糊其辞,客套几句应付过去了。
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绣着银色暗纹的袍角擦过墙边的盔甲,两侧挂着的壁画里不时有富态的贵妇人睥睨着她。路德维希面色不善,用力攥着那一个包裹,把雪梨纸攥得皱皱巴巴。
一整个暑假,不知道卢卡斯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他和养父的亲情,相比都大有增长吧?不然他怎么能做到乐不思蜀,甚至无心来看她一眼呢?
还是说之前那些她以为的暧昧的时刻、情动的瞬间,都只是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前陪她玩的一场游戏?他就这么喜欢看她蠢态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