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一年就到了结尾，年末最后一天，沈老师还在苦哈哈地上课，得到五点半才能下班。

陈密的独奏会四点半结束，韩谌在后台跟老师大概聊了几句，便马不停蹄地去学校接女朋友共度晚餐。

他最终还是接下了陈密递给他的那张票——

哪怕再也弹不了钢琴，韩谌想，他也会数十年如一日地热爱它。

C市这几年在新区重新建了座大剧院，富丽堂皇，十分具有设计感，绕得韩谌来的时候找了半天停车场。

从后台出来，突然碰到一群高中生，手里大包小包背着戏服。有穿着校服外套的，经过韩谌时，他看见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承明中学”。

这么多年了，母校的传统竟然一直没变。

韩谌站在原地让他们先过去，想起高二的时候，他为了能见到沈一筠，心甘情愿穿上兔子外套，被路麟看够了笑话。

不管是“兔子先生”，还是《哈姆雷特》，那年都没有机会站到大剧院上表演。

可那却是少年少女时代，再珍贵不过的记忆了。

韩谌笑了笑，拿出手机，发条微信骚扰正在上课的沈老师。

“我想你了。”

沈老师专心上课，没有理。

韩谌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今天的天气不符合这个季节该有的温度，火红的太阳挂在天边，残阳如血笼罩着大地。

快到晚高峰，今天又要跨年，一路上车格外多，车流堵堵停停，韩谌看了看时间，所幸还足够。

经过一条小巷时，韩谌被一家鲜花店外开得正盛的红色花朵吸引住了目光。

今天订单很多，店老板正忙着打包，见他进来，头都没回就问：“您好，需要什么花？”

韩谌指了指屋外那一大片随风摇曳的鲜花，店老板笑起来：“您真会挑，那些刚醒花不久，开得正好。”

韩谌付了钱，捧着超大一捧花坐上车，这一耽误，到学校门口就迟了几分钟。

沈老师已经在等着了。

沈一筠罕见地化了淡妆，驼色大衣里面是条白色裙子，看见韩谌下车，冲他招了招手。

走到跟前，沈一筠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我也想你。”

韩谌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在当面回复自己发的消息呢。

这是在学校外面，影响不好，韩谌想做些什么都没法做，气不过，捏捏她的脸蛋：“沈一筠，你从哪里学的，这么会撩人。”

沈一筠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他这又是在气些什么。

韩谌带人打开副驾驶的门，入目而来的是一大捧开得正盛的红色郁金香。

沈一筠愣了愣，眼眶有些发红，下意识看向韩谌。

韩谌哪里承受得了她这样的目光，看着四下没有多少人，又用花挡了挡，顺理成章亲了亲对方的嘴巴，低声问：

“喜欢吗？”

沈一筠立即点点头，韩谌笑了，还要再亲，却被沈老师红着脸拒绝了。

韩谌提前定了餐厅，离一中不远，就是怕路上太堵。

果不其然，刚从停车场出来，大马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他牵着沈一筠上了三楼，这家店是路麟推荐的，说是特别适合情侣约会。一进去，一个个隔间确实私密，灯光也被调得很暗，服务员上好餐，倒好红酒，就悄悄退了出去。

最后，只剩他们两个人。

韩谌反而有些局促，轻咳了几声，帮沈一筠安静地切牛排。

默默切了会儿，他想起正事，冷不丁地来了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沈一筠不解地抬头，她以为那束郁金香已经是礼物了。

韩谌耳廓通红，要不是这里太暗，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盒子，然后站起身，走到沈一筠旁边，仔细地替她撩起头发——戴上那条项链。

可惜灯光太暗，他有些看不清楚沈一筠戴着它的样子。

两个人离得很近，韩谌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作为回礼……”

他捉住她的后颈，把一个小时前没有做成的事情彻彻底底做了个遍。

最后，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喟叹道：“我的礼物。”

闹了半天的后果就是，等两人用完餐，从黑乎乎的餐厅出来，才发现沈一筠的白色裙摆不小心沾了一大片红酒。

去江边看烟花的计划只好暂停，需要先回家换身衣服。罪魁祸首为表歉意，在路边买了个香甜的大红薯送给沈老师。

李升玫前不久正好约小妹出去旅游，两人一路走一路欣赏风景，现在正在祖国最南方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家里没人，沈一筠在卧室换好衣服，时间还早，索性在洗手间处理起弄脏的裙子。

罪魁祸首不好意思地在客厅等待，想去洗手间帮忙又被撵了出来，路过沈一筠房门大开的卧室，不知看到了什么，他陡然调转脚步，走了进去。

等沈一筠处理好裙子，塞进洗衣机，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韩谌仰着头停在她卧室的衣柜前，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好像忘了关衣柜了——

沈一筠一惊，立马快步进了房间。

“这是什么？”

在衣柜的最上面，整齐地放着两个陶瓷杯、一张多年前的钢琴独奏会的票根和植物园门票，甚至不久前，在这个电子票横行的时代，沈一筠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去市海洋馆要了两张纸质票。

但韩谌的目光紧紧放在了那两只小狗玩偶身上，他认识它们的，这是沈一筠头像里面的小狗。

他一直以为，那张图片只是沈一筠随便找的图，他怀疑过沈一筠的爱好，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这两只小狗玩偶——

是真的存在。

而它们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韩谌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玩偶身上拿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一筠，他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却在将要接近真相时，迟疑着不敢问出口。

犹豫再三，他才轻声说：“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最后四个字他蓦地低下声。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真正庆祝过一次韩谌的生日。而且，每次生日，遇到的事情都不怎么美好。

韩谌刻意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回忆，他只是想，从此以后的每个生日，沈一筠都会陪在他身边。

可这并不代表，他当初心心念念想要和她一起过的生日，就能够不算数了。

更何况，尘封多年的礼物如今出现在面前。

韩谌很想冷静，他怎么冷静——

沈一筠并不是毫不在意，十七岁、十八岁，她都想真心实意地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虽然那时的韩谌并没有收到，可在他跋山涉水、远渡重洋、不远万里回到她身边，他最终还是收到了这份掩埋在漫长岁月中的珍贵礼物。

韩谌伸出手，摸了摸那一大一小两只小狗玩偶，忍不住红了眼眶。

两个人最终还是没有赶去江边。

他们挑了部很长的爱情电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在这一年最后一天快要结束前，安静地看完它。

然后，沈一筠在不间断的亲吻中，隐约听到远处人群传来兴奋的倒数。

在他们爆发巨大的欢呼声之际，韩谌突然放开她，静静摩挲着她的项链，眉眼含笑，眼中清晰可见的，只有她的倒影。

他期待地问她：“明年我会收到什么礼物？”

沈一筠笑起来，当然不回答。

明年？

不光是明年，往后的许多许多年，他们都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