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蓁双手环抱住陆斯泽的背，用力箍紧。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所以陆斯泽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说辞吗？在她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陆斯泽却真的没有继续追问，只沉默地抱紧她。
半晌，陆斯泽松开手，深深注视了梁蓁一会儿，拉着她朝机甲舱的方向走。
梁蓁一路跟在他身后，不知道陆斯泽想干嘛。
星际中的长途旅程难免伴随着种种意外和风险，大型星舰的底部都是战斗机甲的停放舱，遇到诸如星舰故障或者星盗袭击的危机时刻，主人可以随时驾驶机甲逃离或战斗。
陆斯泽的星舰中显然也是如此，梁蓁临行前也把自己的战斗机甲停放在这里。
陆斯泽开启舱门，梁蓁看到了舱内停放着的好几台机甲。
陆斯泽拉着她走到最内侧，打开保护罩，露出一台过分熟悉的战斗机甲。
梁蓁眼前顿时蒙上一层雾气，是赤羽！
陆斯泽带着梁蓁登上赤羽，梁蓁只觉得脚步轻飘飘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
如今的赤羽还没有经过后续的一系列改造，外型和内饰都和上辈子自己接手时有一定差距。
但内核没变，这就是上辈子曾经陪伴梁蓁无数次浴血奋战直至最后的赤羽。
“赤羽是我第一次亲自设计研发并参与设计的机甲，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是不是和你之前收到时不太一样。”陆斯泽抬手按上操作台，机甲瞬间开启，一道熟悉的机械音响起：“陆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专属机甲‘赤羽’，很高兴与您为伴。”
陆斯泽在操作面板上熟练操作，然后拉起梁蓁的手按上去，机甲中枢很快录入了梁蓁的身份信息。
“梁小姐您好，我是您的专属机甲‘赤羽’，很高兴与您为伴。”
梁蓁仍有些恍惚，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陆斯泽朝她笑笑：“现在它是你的了。”
“放心，后续的维护和升级都交给我。保证未来的它也会和上辈子时一样好用。”
梁蓁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失控，沿着面颊不断滑落。
陆斯泽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拭去眼角的湿痕。
“你真的信？我说的那些……不怕我骗你？”
陆斯泽点头：“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乐意相信。”
梁蓁顷身，将整张面孔埋入他的怀抱：“小陆总原来这么不聪明。”
陆斯泽轻笑一声：“碰上你，我大概会一直不聪明。”
梁蓁也无声笑了，只抬手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星舰底部的出入口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直通舱外，梁蓁操纵赤羽驶出星舰。
茫茫宇宙中，星舰平稳地行驶，赤羽则在星舰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个有点调皮的小尾巴。
梁蓁平时操作机甲的动作极其简洁利落，没有多余动作，很少炫技，这次却像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得瑟地朝同伴炫耀自己的技能。
赤羽在她手下像是通了人性似的，翻转腾挪急停闪现，各种动作丝滑无比，小细节刁钻得令人惊艳。
副驾驶位上的陆斯泽只含笑注视着她，满眼宠溺与纵容，不时发出一句简单的惊叹，配合Omega的表演。
梁蓁秀够了操作，倒是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看，我这么熟悉赤羽，肯定不是第一次驾驶它，对吧？”
“有道理。”陆斯泽抬手鼓掌，认真地给与肯定：“梁团长真厉害！”
“嗯，你知道就好。”梁蓁耳朵微微发热，启动自动驾驶功能让赤羽跟随在星舰后面，离开驾驶座。
赤羽侧翼旁，梁蓁和陆斯泽并肩站在巴掌大小的舷窗前，透过小窗往外望。
外面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浓重黑暗和极远处星星点点不闪烁的恒星光点，无论历经多年，世事变迁，这景象似乎永恒不变。
陆斯泽有些出神，脑子里的想法纷繁杂乱，一颗心却越发沉静。
原来如此。
竟是这样！
之前的种种疑惑终于得到解释，许多他想不明白的谜团也终于豁然开朗。
难怪甫一见面梁蓁看他的目光就那样深沉，难怪她会不惜代价不计后果地待在自己身边，难怪她年纪轻轻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能力与心性，难怪她对自己的态度那样特别。
他最初以为那是源于她对自己的情谊，后来误以为那是源于她对别人的移情。
现在终于明白，情谊是真，移情或许也不假，只不过转移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自己。
等等，另一个自己，算不算是别人？
陆斯泽一时心绪复杂难言。不知道自己该庆幸上辈子的自己曾与她有交集，还是为此感到不爽。
她口中的陆将军听起来如此陌生，陆斯泽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科研狗，顺便做做企业而已，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名军人，军衔还挺高。
还有她形容的样子，沉稳内敛温和却疏离？听起来怪无趣的。
自己真的会变成那样的个性吗？
为什么？因为脑子里的金属片？还是创伤后遗症？
最关键的，陆斯泽太清楚自己的个性了，虽然会定期做慈善，也不介意举手之劳帮帮认识的人，但又是送机甲又是留遗产，还把自由星暗戳戳地送给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只见过几面的普通朋友会做的事。
上辈子的自己，绝壁也喜欢梁蓁，还是挺喜欢的那种。
那问题来了，陆将军您没事儿吧？是没长嘴吗？
一把年纪了还玩暗恋？
这么喜欢就该麻溜地表白再热烈地追求啊，憋着不说是几个意思？
小陆总对此表示不解，可想想脑子里那随时可能要命金属片，又觉得好像理所当然。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随时可能离开的人，那他大概真的会跟心爱的人保持距离吧。不能给她幸福与未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接近她呢？
陆斯泽心情复杂，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问了句：“很辛苦吧？”
梁蓁转头：“嗯？”
陆斯泽：“上一世的那些……疗养院的日子，还有战争。”
梁蓁点头：“是。挺难的，很多次都觉得累极了，躺在床上连眼皮都不想睁。也想过不挣扎躺平拉倒了，反正我就一个人，烂命一条。”
她对人对己总是坦诚的，上辈子诸多艰辛，她不会卖惨，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陆斯泽不由动容，眼里全是心痛：“那你……”
梁蓁朝他一笑，眉目间一片坦然：“但既然那么多次都没死掉，说明烂命也有存在的价值。那我就该为了自己好好活。毕竟人生的容错率还挺高的，否则我这样的，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甚至还能碰上重生这种奇遇？”
陆斯泽看着她粲然的笑颜，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双手不自觉收紧，心口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痛感：“我都不知道。”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替现在的自己，还是替上辈子的自己说的。
毕竟显然上辈子的陆斯泽与梁蓁交集不多，更不会对她有多了解，否则哪会任她在底层军队里那样苦熬，起码也该给与更多的支持和助力才是。
“那个家伙……怎么没早点见到你？”
梁蓁看出他的想法，摇摇头：“你在乱想什么！你……陆将军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否则我连一台像样的机甲都没有，可能还是小队长时就没命了。”
陆斯泽听不得这样的话，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用力捏了捏：“别瞎说！那都是我……他应该做的！”
梁蓁弯弯唇角，眼里全是温柔的暖意。
默了默，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觉得上辈子的你——”
她话还没说完，陆斯泽就像猜到她要问什么一样，果断地开口：“喜欢你！”
“诶？”梁蓁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斯泽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认真看着她：“凭我对自己二十五年的了解，我肯定喜欢你，不然绝不会对你那么上心。”
梁蓁心脏怦然一跳，满腔喜悦萦绕于胸。她之前听到陆斯泽说绝不会临时标记不喜欢的Omega时就已经猜到上一世的陆斯泽大概也喜欢她，但猜测毕竟时猜测，已经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更改，也就不用纠结。
可是，此刻，当她亲耳听到陆斯泽说肯定也喜欢她的时候，仍然抑制不住地欢喜。
上辈子那点儿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心思一下子落了地，那些隐秘的自己都不敢点破的臆想也都有了底。
不是她的妄念，也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过的情谊。
陆斯泽酸溜溜地补充：“啧，上辈子的我可真没用，那么多年就全用来暗恋了吗？”
梁蓁哭笑不得：“特殊时期啊。我认识你时已经是战时了，危机重重，生死一线，谁能顾得上恋爱？”
讲真，梁蓁上一世对陆将军有过动心，但真正忙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快记不得了，哪里顾得上去多想呢？
陆斯泽脑中忽然闪过什么：“等等，你之前问我——会不会标记一个不喜欢的Omega？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呃……”梁蓁语塞。头一次觉得陆斯泽脑子转这么快，也挺烦人的。
她刚才在讲述前世经历时，未免尴尬，刻意没提那个临时标记，谁知这家伙竟还是敏锐地联想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记性太好的人真难忽悠！
梁蓁嘴角抽了抽，偏头不答。
陆斯泽却抓住她的胳膊，死死看她：“发生过，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