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敬睁开眼，看见眼前围着的五个人，刚恢复清晰的五官差点被吓回去。

被打晕过一次后的他冷静了下来，脸上恍惚的神情消失不见，仅剩的理智让他意识到一个点：自己就算发疯也打不过面前五个人。

于是他语气无辜，问：“怎、怎么了？”

叶敬在游戏里待的时间太久，各项感官几乎被同化，连带着声音也有一种无端的寒冷，让人听了产生一种指甲划玻璃的不适。

宋林易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手机，确保SAN值不受影响之后，抬头看向叶敬。

叶敬觉得这人比长时间待在副本里的自己还要冷，结巴着又问了一遍：“我、我没干什么啊……”

宋林易朝叶敬手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叶敬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扒拉着别人的手呢。

“噢。”叶敬应了一声，赶紧将李顾的手松开。

只见他像蜡一样融在李顾手臂上的身体往后流动，发出类似沸腾的冒泡声，最后，他融化的手臂垂下来，又缓缓地从一块融化的蜡变回了手臂。

宋林易见他放开手，走近注视对方变得清晰的脸，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叶敬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情绪，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宋林易将他脸上的表情收入眼，进一步道：“那就是有想起什么了，让我猜猜，恢复的不止是你的五官，还有理智。”

“我是……”叶敬的嘴张了张，话头顿住了。

“你是进入游戏《几点去图书馆》攻打副本的玩家叶敬。”

被直接连名带姓地点出身份，叶敬似乎收到了不小冲击，脸上的五官扭曲了一瞬，像被搅动的颜料。

下一秒，他的喉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体内发出沸腾的声音，一同表达着他的惊恐。

宋林易翻掌唤出鱼球，长棍一挥，精准地抵在叶敬的咽喉处，有效地抑制了他鬼吼鬼叫的行为。

宋林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在说：别发疯。

叶敬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灰白的脸上露出讪讪的笑，解释道：“刚刚想起了点不好的事情，发泄一下。”

陈琦上前半步问：“你、你想到了什么。”

他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看向围在自己面前的几人，试探性地说：“告诉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呵”，”秦煦昇笑出声，反问道，“不要搞错了，刚才是你求着要跟来的。”

叶敬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起了门外血腥的场景。

“所以这会求人的不该是我们。”宋林易说着，手中长棍朝里按了按。

叶敬的身体像一块加热过的蜡，肌肤没有弹性，被宋林易这样一戳，竟留下了一个凹洞。

“确、确实，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想跟来，”叶敬咽了一口唾沫，“我无法催动自己的异能，是你们几个也‘住进’寝室后，才勉强恢复一点自我意识的。”

宋林易抬眸和秦煦昇对视一眼，和两人猜测的情况差不多。

叶敬的眼珠黑得没有一点光泽，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脸上哀求的神情看着格外诡异。

“我告诉你们了，可以带我出去吗？”他声调上扬，状态又波动了起来，“如果、如果不行的话，能不能杀了我，我实在不想有意识地待在这里了。”

宋林易看着他，回答：“我不能保证能带你出去。”

“好…”叶敬垂下头，说，“到时候记得让我解脱。”

宋林易点点头。

得到宋林易的答复，叶敬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我记不得我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游戏，只记得自己是从一张小床上醒来的。”

宋林易垂眸，余光看向工作手册上的信息，叶敬的SAN值上升到了6。

他没有出声，只是重新看了回去，静静地听对方后面的话。

叶敬没有队友，是一个人进入的副本《几点去图书馆》的。

除了他以外，同寝还有两个新进来的玩家，寸头男作为NPC，一开始就出现在宿舍。

最开始，叶敬三人按照游戏的规定，到图书馆认真学习，想着SAN值和游戏进度一换一，能够赶在受到重度精神污染前完成游戏。

不过到了第二天他们发现，游戏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扣减游戏进度，并且SAN值的掉落速度开始加快。

三人中有人尝试在白天前往图书馆以外的区域，却在踏出图书馆的那一刻进度狂掉，于是另一人提出入夜后离开寝室寻找线索。

叶敬觉得不妥，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几乎被另外两个人架着做出了这个决定。

“晚上十一点，我们按照规则回到了床上，床帘外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叶敬垂眸回忆着，他的声音被副本同化，讲故事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约定好十一点半出床帘，我因为害怕晚了五分钟，掀开床帘，就看见他们两个仰着头看着我。

他们两个的脸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们的眼睛黑得像滴在脸上的墨点，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迟到？’。”

那两人的质问像是透过叶敬的声线落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我说我太害怕了，不过好在他们也没有怪我，只是催促我快走，我被他俩的眼神吓住了，只好跟了上去。”

叶敬跟着另外两个人离开寝室，门外走廊上没有灯，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亮着光。

绿油油的光落在他身边两个队友身上，让他联想到起了尸斑的尸体，而他们脸上的眼睛，像被扣下眼珠的眼眶。

他一惊，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勾起了他强压吓的恐惧：他当即就想转头往回跑。

“怎么了？”一个队友转过头来，那双黑洞洞的眼前也跟着看了过来。

叶敬的双脚瞬间被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出去。

接着，他扯了扯嘴角，笑着道：“没、没事。”

得到回答，队友收回了目光，那股压在他身上的力量消失，他这才反应过来要呼吸。

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岸边濒死的鱼。

而后一个声音响起。

“‘叶敬，过来啊。’他们这样催促，那双眼睛看过来，像要把我吸进去了，然后、然后的腿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跟了过去。”

叶敬脸上肌肉神经质地抽了抽，“同样不受控制的还有我的异能，我一边走，眼前的视角一边切换……然后…然后……我看见楼梯转角处挂着的时钟有些奇怪…”

只听叶敬深吸了一口气，补上最后半句：“时钟的指针一直在23：59和24：00之间。”

宋林易抬眸，神色微动。

“‘由于时间错误未能通关’，”秦煦昇重复道，“所以其实你们的方法是正确的，只是——”

“时间不对。”

“时、时间不对。”

在场几人同时接话道。

“真、真的吗？！”叶敬几乎要扑上来，却被身后的架子拽了回去。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已经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默认。

叶敬的头垂下去，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与通关擦肩而过更让他难过，可所有事都已经无力回天。

郭咚正听得入迷，在场几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左看右看见没人说话，催促道：“那正确的时间是多少？”

“十二点，”宋林易开口道，“按照他们的做法，我们得先赶在十一点断电前回到寝室，在十二点时出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游戏里的时间流速总是随心所欲，他们才待不到半个小时，手机上却显示这会已经十点四十了。

而由于没有按时回到寝室，他们的游戏进度已经降到了5%。

“走吧。”宋林易抬头看向众人。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

“我走不了。”凑热闹的郭咚开口道。

“那你就先待这儿玩，”秦煦昇说，“到时候别捣乱就行。”

宋林易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记得在我们通关前离开这个副本，不然可能NPC会一起被抹除。”

“你们真好。”郭咚星星眼。

宋林易看着如此好收买的郭咚，眼皮跳了跳，什么都没说，走到杂物间门边，抬手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外，馆内的灯光已经关掉，只有大门外的月光照进来。

今夜的满月亮得刺眼，照亮了馆内的场景。

原本拥挤在门边的玩家和NPC们不知所踪，只有地面上的血迹证明着刚才那场混乱，半干的血液像黏液摊在地上，被踩碎的肉块到处都是，上面的血液反射出刺眼的月光，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血腥味，盖过了馆内书香气。

李顾嘴角抽了抽，几乎要被这血腥的味道熏得吐出来，他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这里安静得吓人。

宋林易抬脚，率先踏入了面前的血迹里。

血泊中留下他的脚印，宋林易步履不停，抬手推开了图书馆内的门。

所幸门没锁，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将手机屏幕举起对准他们。

上面的时间为22：55。

宋林易动了动唇，用口型说道：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