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棒被自己一嗓子扯破了音，说完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宋林易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次在书架处待了十分钟就收到了副本的提示，现在他们还剩下八分钟时间。
他反手唤出鱼球，手中匕首抵住荧光棒的下巴，说：“说，你是谁？”
“你、你你！”荧光棒把咳嗽咽了回去，抬眼惊恐地看着他。
宋林易蹙眉，这个眼神好熟悉。
荧光棒又怕又委屈，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颤声大喊道：“都是NPC，相煎何太急！！”
宋林易激推李顾闻言，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胡说什么，谁和你一样是NPC啊！”
宋林易没说话，抬手拦下了李顾，回头和秦煦昇对视了一眼。
自己曾经是NPC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要不是荧光棒这会提起，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见宋林易将李顾拦下，陈琦有些惊讶地问：“他、他在说什么，宋先生你、你是NPC吗？”
秦煦昇担心地看向宋林易，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没事，”宋林易侧头，伸手覆在了对方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嗯，以前是。”
“啊？”
“什什么？”
宋林易抬眼对他们安抚地一笑，说：“有点复杂，之后给你们细说。”
陈琦两人有些不安，但闻言还是点点头，选择相信宋林易。
宋林易垂眸看向那人，这件事的知情人除了他和秦煦昇，就剩一个舒容宇。
他的匕首滑过对方的下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正因为害怕而疯狂颤抖着，否定了对方是舒容宇的想法。
他偏了偏头，抓住了刚才那句话中的“都是NPC”，神情一动。
宋林易手中的匕首顿住，说：“你是那个…果冻人。”
荧光棒一怔，随后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扬声反驳道：“你、你才是果冻人！老子是集万千油画为一身的油画精灵！”
宋林易：“……”
秦煦昇：“呃。”
陈琦：“集、集万千油画为一身……？”
李顾：“好中二的说法。”
说完，荧光棒为了证明自己，身上的色块开始融合，重新变成了黄绿相间的“油画精灵”。
陈琦亲眼看着那双被自己钳住的手便变成了流动体，感叹道：“哇，真、真的好像果冻欸。”
果冻人狂怒：“我不是果冻！你个结巴！”
话音落，宋林易一鱼球“哐”的一下砸在了他头上，将他砸得像果冻一样瘫在地上晃晃悠悠。
“乱说话是在送死吗？”宋林易冷冷地道。
果冻人被击倒了就瘫在地上哇哇大哭，没有五官的脸上疯狂飙出绿色的眼泪，抱怨道：
“是你们先羞辱我的！我是油画我不是果冻哇啊啊啊！就是你，我明明只是一个傻不愣登的NPC！就是你给我说些奇怪的话！搞得我现在觉醒了，你觉醒了不用上班但我还要啊呜呜呜呜啊啊，又没有NPC和我一起玩，他们都像傻子一样问什么都只会答那几句！还不如让我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呢！”
“……”
“……”
“……”
“……”
宋林易一行人看着瘫在地上撒泼的果冻人，倍感头疼，怎么这年头NPC都学会耍赖了？
陈琦犹豫了一会，最后缓缓地蹲下来说：“对、对不起，油画先生，我不该说、说你像果冻的。”
“啊？”果冻人没想到陈琦会给自己道歉，一时间都忘记了继续耍赖。
陈琦咧嘴笑了笑，由于她不擅长和人这样搭话，所以笑得格外难看：“请、请你原谅我。我叫陈、陈琦，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我我，”果冻人第一次被问名字，有些紧张，“我叫郭咚！”
“噗。”秦煦昇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林易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对他蹙起眉毛，示意他别乱说话。
秦煦昇非但没被他唬住，似乎很喜欢他刚才的反应，眼睛亮了亮，顺手搂住了宋林易的腰。
宋林易剜了他一眼，转头对看过来的郭咚解释道：“哈哈他有点感冒，刚刚咳嗽呢。”
“哦…”郭咚委屈地回过头，对陈琦道：“对不起…我也不该说你结巴的。”
陈琦摇摇头，笑道：“没、没关系，这是、是事实嘛。”
郭咚闻言，更加愧疚了，继续飙泪道：“哇哇哇啊啊啊对不起！”
“好了别哭了，”宋林易将秦煦昇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杂物间里有什么，你为什么一直在那边进进出出的？”
郭咚吸了吸鼻子，说：“我在摸鱼啊。”
宋林易摸了摸鼻尖，心道好熟悉的做法。
“上个副本被通关后，我就被安排到这里来了，我是负责整理图书的NPC，但其实没什么要整理的，我不想工作，就假装很忙”，
郭咚解释道，“杂物间里没什么，就一些废弃的书本，我可以把钥匙拿给你们。”
说着，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宋林易。
“谢谢，”宋林易接过钥匙，“那你知道这个副本的核心是谁吗？”
郭咚坦然道：“我每天都在摸鱼，没注意到过。”
宋林易叹了一口气，原本他还以为发现了副本核心，想着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通关方法，没想到只是遇到了意外觉醒的NPC，看来需要收集其他线索了。
“好，谢谢你，”宋林易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既然你觉醒了，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不要。”郭咚拒绝得很干脆。
“你不是说没人和你说话无聊？”秦煦昇挑眉问道。
“骗你们的，”郭咚笑嘻嘻地说，“我才不要当玩家，每天出生入死的，不如当一个咸鱼NPC。”
宋林易和秦煦昇都是一愣，突然听到这句话，他们两个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宋林易笑了笑，轻声道：“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现在他想解开的疑惑太多，已经无法安心地当咸鱼了。
“叮。”
副本发来的提醒，催促他们回到位置。
“该回去了。”李顾说。
宋林易点点头，朝门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的脚步顿住。
“等我一下。”说完，宋林易转身重新走向了郭咚。
片刻后，宋林易重新回到队伍，手中拿着四个黄绿相间的果冻条，挨个发给了几人。
“变、变形果冻条？”陈琦看完道具介绍，回头看向了郭咚——只见郭咚正赌气地坐在地上，愤愤地看向“强盗”宋林易。
—
宋林易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一落座就感到桌上空白书里传来的强大吸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吸走。
他尽量别开眼，脑中开始思考其他的事情——游戏里肯定还有其他NPC觉醒。
他在副本中遇到的大部分NPC都没有自主意识，但郭咚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变觉醒了。
同样的，他的伴生武器鱼球自从出现一来，就拥有自我意识，甚至还会偷吃东西。
那么这些NPC的觉醒所要具备的条件是什么？
受到语言诱导吗？
不对，郭咚在和自己对话前，就有觉醒的迹象。
那么…他们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并非觉醒，而是恢复记忆？
这个游戏出现了什么故障，竟会将多个自主意识禁锢在副本NPC当中？
这些错误，又是否和疑似游戏创始人的自己有关？
宋林易偏头，目光看向秦煦昇，最后抛出一个疑问：我和他从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秦煦昇感受到宋林易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勾唇露出了一个笑来。
接着，两个人都收到了副本的提醒，并因为明目张胆地开小差被扣除2%的学习进度。
两人只好收回目光，坐位置上继续发呆。
晚上十点四十五，按照作息表的时间，玩家需要尽快回到宿舍完成洗漱，并在十一点前上床休息。
已经被空白书麻痹了神经的玩家站起身，涌向图书馆的门口，像一群被赶着走的行尸走肉。
忽然，人群当中有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要闭馆！！我要一直待在这里！！”
那人的声音尖锐得像一根利箭，“铮”一声射|入了在场每个玩家的太阳穴。
宋林易只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嗡鸣，头瞬间称重得像要从脖子上栽下去，他一个趔趄，本能地去抓旁边的东西，一下便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那只手握过来，瞬间覆盖在了他偏凉的体温上，宋林易侧头看向秦煦昇，对方皱着眉，似乎也不太好受，但还是对自己勾唇笑了笑。
心中动荡踏实了些，宋林易抬眼看向挤在门口的人群。
人群中，其他NPC被那人一嗓子叫丢了魂，也开始尖声抱怨起来，整个图书馆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我要学习”，非常精神污染。
被挤在当中的玩家捂住耳朵，发现了自己的SAN值在飞速掉落，开始推搡着想要出去。他们挤到门边，却发现这门压根推不开，便急吼吼地想要回头。
失去理智的NPC和SAN值狂掉的玩家开始不顾一切地拥挤。
忽然，一个玩家跌倒在地，那些拥挤的人并没有停下，而是干脆地踩到了他的身上，被踩的玩家脸部充血眼珠外凸，嘶哑地发出吃痛声。
接着，又一个玩家倒地。
在人群外围的宋林易几人反应迅速地往回撤，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那些人的脚下已经出现了血迹，人体的内脏被踩成碎块，成为他们推到更多人的垫脚石。
“我、我的进度增加了！”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一个玩家刚被旁边人扶起，正狂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他瞬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刚刚扶起自己的人，毫不犹豫地碾在对方身上——进度又增加了。
他的行为和他的话瞬间推翻了其他人勉强维持的理智，被挤的面红耳赤的玩家们不在嚷嚷着“别推了慢一点”，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中是对游戏进度的渴求与欲望。
地面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我们得躲一躲。”宋林易看着这一幕，不禁攥紧了秦煦昇的手。
陈琦和李顾闻言回过神，担忧地看向宋林易，同时发问：“躲去哪里？”
“我靠！”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众人回头。
恢复了荧光棒穿搭的郭咚推着车路过，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口，吐槽道：“你们人类这么不理智的吗?”
宋林易看了他一眼，对其他人道：“去杂物间。”
“走、走！”陈琦跟了上来。
“等、等等…”忽然，李顾开口道。
众人闻声回头，落在队伍后面的李顾正浑身颤抖，求救地看向宋林易，说：“我、我动不了了。”
宋林易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只见眼镜男站在李顾的身后，他模糊的五官早晨时候还要清晰，此刻依稀能看见他向下耷拉的眉尾和写满惊恐的双眼，他的手，死死的拽住李顾的手臂，两个人的身体竟以相触的皮肤为节点，融合在了一起。
他抬起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冷光，嘴角露出一个讨好但诡异的笑，嘀嘀咕咕地重复着：“带上我、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