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易眉头微动，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煦昇，在分析眼前人究竟到底是不是本人。
秦煦昇从他脸上看到了戒备，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指尖一转，一支铅笔出现在手中。
秦煦昇笑容和煦，问：“这样可以证明我是我了吗？”
宋林易神情松动，轻轻点了点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完全放松了下来。
见到宋林易这件事似乎也在秦煦昇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心里高兴更占大头，三两步凑到宋林易身边，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林易瞥了一眼歪头看自己的秦煦昇，反问道：“难道你被副本吞噬变成副本NPC了？”
“啊，那也不错，”秦煦昇直起身，“这样我俩就可以一起在NPC届叱诧风云了。”
宋林易递给他一个“真幼稚”的眼神，问道：“你的游戏身份是什么？”
游戏任务中的那句“请玩家不要变更自己的身份”让宋林易很在意，既然会出现“变更身份”，那么就说明除了农场员工这个身份外，还有其他身份。
秦煦昇眨眨眼，说：“我是作物。”
宋林易一顿，看见秦煦昇一脸真挚的表情，很快顺着这句话理出了信息，问：“所以谷仓里的玩家身份是作物？”
“对，”秦煦昇说，“游戏开始以来，我们一直被关在谷仓当中，游戏设置了结界，我们无法出去。”
“那现在？”宋林易偏头问。
秦煦昇继续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游戏在我们身上叠加了饥饿buff，大部分玩家都没抗住饥饿选择了吃里面的干粮，太阳一落山，他们就被强制进入了睡眠状态，另一部分玩家也因为精神压力选择了休息睡觉。但——”
秦煦昇朝宋林易咧嘴一笑，一副讨要夸奖的样子。
“但你的精神力坚韧无比，”宋林易接过他的话头，“抗住了巨大的困意，趁夜跑了出来。”
“欸对，”秦煦昇重重地点头，“我刚才听见了谷仓外传来动静，猜想结界松动了，就试着开门出来。”
宋林易看着对方朝自己眨着眼睛，神情和鱼球刚立完功要抱抱的表情如出一辙，只好幽幽地竖起大拇指，说：“真棒。”
秦煦昇得了点阳光就十分灿烂，说：“谢宋老板夸奖，您带路，咱现在去哪儿捣乱？”
闲聊间，宋林易已经领着人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听见秦煦昇这样说，他没忍住笑了笑，答：“去抄农场主老家。”
秦煦昇跟着笑出来，说：“哇，宋老板气度异于常人！”
“闭嘴。”宋林易压住嘴角。
“好嘞。”
—
农场主小屋。
宋林易和秦煦昇成功从杂物室的窗户翻了进去，放轻脚步从杂物间走了出去。
木屋内的灯光已经灭了，一楼很静，宋林易指了指木梯，示意秦煦昇上楼。
在来的路上，宋林易已经给秦煦昇说了地下室的事情，鉴于冷库没有钥匙无法打开，收集不到其他的线索，两人决定先去农场主的房间看看。
农场主的卧室在二楼，至于怎么找到那间卧室，很简单。
宋林易踩上最后一个台阶，楼梯转角处的房间传来电钻般的呼噜声，农场主似乎睡得很香。
他转头与秦煦昇对视一眼，轻轻点头，手中握住手|枪，拧转卧室门把手。
门铰链带动木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夜很静，这样突然出现的声音，即便是盖在农场主的呼噜声以下也显得格外明显。
宋林易推门的手顿住，农场主的呼噜声停住了，宋林易握着枪的手收紧，随时准备转身撤退。
卧室内传来翻身的声音，农场主的动作压得木床嘎吱嘎吱响，很快，他的呼吸平稳下来，让人安心的呼噜声又出现了。
宋林易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从门外迈步走了进去。
农场主的卧室虽比员工宿舍好上许多，但还是略微简陋——卧室内家具齐全，但多为木制，又因年岁旧而变得有些破烂，特别是农场主身下的那张木床，在他庞大身躯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老破小。
卧室的窗帘是零散布料缝制而成的，薄厚不匀，窗外月光和路边灯光透进来，两人隐约可以看清卧室内的情况。
农场主的床靠窗，床尾正对着衣柜，衣柜旁一个木制矮柜，进门转角处有一套桌椅，椅子腿已经被坐得有些劈叉，桌上齐放着一些书籍、手册等。
宋林易走近那张书桌，弯腰凑近那一排书。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够认出上面的文字，在一排农场经营的书籍中，宋林易的目光顿了顿。
工作手册？
宋林易抬手，将那本手册抽了出来。
工作手册外部由硬质纸壳包裹，里面前半部分的内页有些年代了，翻起来薄薄一层，轻飘飘，上面还有些裂开的纹理。
宋林易轻轻翻看着这本手册，里面记录的大都是农场的进货，包括肉畜，也包括员工，宋林易的目光在上一批员工名单上扫过，正打算翻页的手顿住。
员工名单的第三排，记录了一名玩家的个人信息，宋林易只匆匆看了眼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最后看向了最左边的那张照片。
一寸大小的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憔悴，挽着头，穿一件灰色开衫，大半张脸连带着颈侧有一块巨大的胎记，在泛黄的照片上看着像被染了墨。
她眼皮耷拉，眼神空洞如死水，又隐隐带着种偏执的恨意，隔着相机与时间，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林易。
霎时间，宋林易后背传来一阵寒意，规避危险的本能让他瞬间抽神，听见了身后的木床上传来的动静。
宋林易飞速将工作手册放回原位，回头一看，发现农场主的呼噜早已停止——农场主醒了过来，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面朝窗户背朝宋林易，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双猪蹄搓着自己的脸。
宋林易一颗心提起来，可他环视周围一圈都没能看见秦煦昇！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他攥紧手中武器，只能祈祷秦煦昇找到藏身的地方了，站在原地打算催动“NPC的隐身”。
忽然，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接着一股巨大了力道将他朝左一拽，他往旁伸手摸到障碍物，本能撑起身子越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中，宋林易眼前一抹黑，他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中——是那个矮柜。
自己被带进了矮柜当中，不仅如此，他现在身下还压了个人！
“是我。”秦煦昇在他耳边低声道。
“知道是你。”
宋林易双肘撑在秦煦昇头两侧，压在柜中凌乱的书籍上，呼吸有些不平稳。
秦煦昇这会似乎皱着眉，语气严肃：“你为什么站那儿不动？”
他声音压得低，所以凑得极静，温热的气息贴上宋林易的耳畔，让宋林易有些不习惯。
危险刚解除，宋林易这会心脏跳得飞快，他微微偏过头，小声道：“有异能可以解决。”
“嗯？”秦煦昇凑近，“什么？”
“有异能。”
“嗯？”
宋林易回过头，鼻尖擦过秦煦昇脸颊，他往后撤了撤，撞在了秦煦昇护在他脑后的手上。
看着对方佯装无辜的样子，宋林易瞪了秦煦昇一眼，并得到对方一个猫在黑暗中的赖皮微笑。
矮柜外没了动静，农场主似乎又躺回了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从外面传来。
“他睡了。”宋林易低声提醒道，说着就要起身。
“再等会，”秦煦昇语气十分认真，“还没打呼噜，肯定没睡熟。”
宋林易闻言动作一顿，压在他手肘底下的书被推得一滑，宋林易瞬间失去了支撑点，原本强撑开的距离瞬间拉近——宋林易跌在了秦煦昇身上。
宋林易伸出手想要撑起身，摸黑一手压在了秦煦昇肩上。
“痛痛痛，”秦煦昇低声惊呼，“我背后全是书呢。”
其中一本的书角正对着他的肩头。
宋林易讪讪地收回手，说：“不好意思啊…”
秦煦昇语气委屈：“你给我吹吹。”
“滚。”
说着，宋林易找到了支撑点，重新在着狭小的柜子立撑出一片空间。
秦煦昇问：“撑着不累吗？”
“废话。”
“要不直接靠我身上吧，背后压着不痛。”
宋林易没搭理人。
“之前在居民岛你又不是没压我身上过。”
宋林易眼皮抽了抽，之前事出紧急，他又刚觉醒，像个情感缺失的人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
他的情绪就像淹没在沙漠里的木箱，现在沙被吹开，他的情感也渐渐鲜明起来。
见宋林易还是没说话，秦煦昇道：“那辛苦宋老板撑着，等到农场主打呼我们就出去。”
“嗯。”
半分钟后，宋林易认命靠在了秦煦昇身上，并很自觉地解释道：“撑着，累。”
“嗯，我知道。”秦煦昇语气正经，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起一个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狭小的空间中，两个人的心跳声在黑暗里重叠，比平日更快、更有力——还没有人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