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届热闹的会场,今天却安静得诡异。
“哈哈,张教,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太见外了,是不是没把老弟放心里啊。”
“哪儿能啊?这不是昨天事儿多,我又带着这么多学生,想着别给你忙中添乱。你这一说,许久没见想得紧,正好今晚咱就聚聚喝两杯……”
会场外寒暄客套的大嗓门,在众人的静默中显得格外嘹亮。
李一有点话痨,但架不住周遭环境的影响,别人都安静的时候他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这会儿听见声儿,好奇来者是谁,便循声望去。
只见一行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打头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圆滚滚的看起来慈眉善目;一个身材极高大,长得颇为彪悍。
随着他们的走进,李一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其他参赛队伍的人脸上不知为什么带上了看好戏的意味,他们成群结队的坐在后排,与阳城的队伍像是隔了一道天堑,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排挤在外。
李一还在人堆中看见了周昂。他正跟另一群人凑在一起。李一拿起手套,想招呼他过来坐。可不等他开口,周昂就移开了视线,一副跟他们划清界限的态度。
一行人已经迈入主会场。圆老头眼尖地察觉到异样,停下了脚步。
“那是?”与他并肩的壮汉顺着张振利的视线看去,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宁无妄一行人,赫然映入眼帘。
最中间黑发白衣的身影无比熟悉,张振利一张圆润的脸上笑容眨眼间隐去,眼神晦暗不定。
那人脊背挺得笔直,姿态却闲适。微微侧脸时可见其鼻梁高挺,眉目清绝,像是黎明时分叶片上凝结的朝露。
长成这样的人着实少见,身后跟着的他的学生,也立即认了出来。
身为导师的爱徒,他盯着宁无妄,当即冷笑出声:“宁无妄,自命清高,欺人太甚的阳城宁教!”
那满腔怒火、愤懑不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师母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昨天被打残的是他未曾相认的亲儿子。
在张振利的默认下,他直接走上前,大声质疑,“宁·教!您似乎坐错了地方!”
这话一出,在场的选手们看戏的表情更加明显,甚至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
说完,也不等宁无妄等人解释,他就极其不屑地呵了一声,用像是想嘲讽又自持身份一样的声音道:“阳城基地没怎么参加过交流会,可能不知道。我们胜利基地已经接连六年榜上有名,在各大分基地之间可以说是领头羊一般的存在,这最前排的位置,一直都是留给我们的。”
“您刚刚上任,不知道情况我们都理解。您看,您往后找找?现在时间还早,后排我看还没坐满,没准您还能再找个好点儿的位置。”
“你他妈阴阳怪气你爹呢?!”朱玉登地起身,似乎随时能暴起,“不就是坐错位儿了,你再哔哔句嘴我都给你撕烂!”
张振利身旁的壮汉似乎认识朱玉,见状眉头紧皱,走过来沉声教训:“朱玉,大人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去你爸那待着去。”
“赵叔。”到底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朱玉压下火气,不冷不淡地喊了声人。
“我已经成年了,我的事你也没必要插手。我现在是阳城基地强化剂实验室的负责人,没道理被人贴脸开大还忍气吞声。”
被称为赵叔的男人,瞬间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质疑:“强化剂的生产线恢复了?宁献不是……”
“老师死了,不代表我们阳城基地没人了。”朱玉冷冷地打断他。
她看向那个挑衅的学生,血一样的猫眼中含着警告,“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有资格在我们面前蹦跶。”
“唉,我这学生嘴笨没心眼,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理工直男?”张振利笑着上前,一副心宽体胖,不跟小辈计较的样儿,“交流会快开始了,这一着急,嘴就秃噜,就得罪人,我在这儿替他赔个不是,他一直待实验室,不会说话,你别跟他计较。”
“小姑娘叫朱玉是吧?真是年轻有为,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你说说,昨天,大白天的,就在基地大门口,他让人打到进了医疗仓,到现在都没恢复好,唉。要是跟你似的外向点争气些,也不至于叫我这么操心。”
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更嘈杂了些。
一名“教”虐打他人、抢占前排,现在被苦主找上了门,怎么想宁无妄都该避让三分。
朱玉却是根本不吃这一套。
“是吗?”朱玉双臂环抱,扯了扯嘴角,“听起来真心酸。我学姐都忍不了的货色早晚也是送去安乐死的料,你抓紧时间生个二胎吧。”
何等嚣张!
“你!”张振利身后的一行人中顿时有人愤然出声。
被当众下不来台,和蔼可亲的面具再也维持不住,张振利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小姑娘家家的,嘴上还是有点儿把门儿的好。”
“张教,别跟她废话了!这群娘们就是欠教训!”人堆中挤出来一个半赤〇裸、佩戴着外骨骼设备的男人,盯着朱玉目露凶光,“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既然比赛还没开始,有种就跟我上擂台碰一碰!”
朱玉咬了咬牙。男人身上的装备她听说过,专供前线维安人员使用,据说能将一名C级成员的实战能力增强到B级的程度。男人没有佩戴胸牌,她不知道他是什么级别,但能被带来参赛,自身实力怎么想也不会太低。
她打不过。
朱玉绝望地发现了这点。
没错。但,哪又如何。
她绷紧了肌肉,脚尖点着地。她双目似箭,回视过去,并未躲避。
打不过,她也要撕下来他一块肉!
“好、”
“等等。”宁无妄起身,将朱玉挡在身后。
与对立之人相比,她的身形单薄了些许,但这修长的身躯,却将朱玉全然的笼在其庇护之下。
再瘦弱,再单薄,在场的却无人能小觑了她。
因为她是宁无妄。
那个“死亡圣手”,那个“本我”,那个单枪匹马解决概念异人的,宁无妄。
男人缩瑟了一瞬,垂头瞄见自己身上的外设装备,却又再次膨胀起来,“宁教想代替她出手?奉劝你考虑清楚,我身上的外骨骼可不是能被你抹消的概念异能!”
朱玉也伸手推了她一下,软绵绵的,“你干嘛?要你多管闲事。”
宁无妄恍若未闻。那张如玉的面庞上依旧并无波动,神情平静,似是冰冷无情到了骨子里。
她没有看自己的小学妹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落在了对面,看得人发寒。
宁无妄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问:“你一个武力人员,要求和实验员上擂台?”
空气又一瞬间的安静。
“对哦。”看戏看得正爽的女人,凑到自己同门耳边,用手遮住嘴,小声说,“他一个武将跟人家上什么擂台,这不专挑软柿子捏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啦……可是,这个朱玉也是参赛的选手啊,我在比赛场次表上好像看见过,本来也是要比赛的吧。”
“那怎么一样?比赛那是展示科研成果为主,打不过大不了认输,又不是这种喊打喊杀的局面。”
…………
围观的群众叽叽喳喳各持己见。
张振利死死盯着宁无妄,沉声道,“科研不是免死金牌。宁教对犬子下死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他也是一名科研人员?”
宁无妄偏了偏头,疑惑,“我也是。”
科研人员对科研人员,医生对病人。
她一个医生,手动帮他儿子做人格矫正,哪里不对吗?
系统:【就是!没刷你医保卡你就偷着乐吧。】
张振利梗住。由宁无妄合成的储能材料已经投入生产,他也不算孤陋寡闻,确实没理由反驳。
半赤〇裸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两下,硬着头皮继续找场子:“不敢应战直说,少扯东扯西!”
“孬种。”朱玉嘲讽道,“怎么,你身上那套行头用你脑子涂装的?”
宁无妄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并无杀意,并无凶气的一眼,可男人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027正跟在宁无妄身边,坚定不移地站在老师一侧。
宁无妄蹲下身,平视着她的双眼,用商量的语气询问:“绮绮,之前给你的药剂,可以先给老师用一下吗?”
027瞬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她抬眼看了朱玉一眼,捏紧挎包的背带,小声嘟哝着,“明明是老师给绮绮的……”
黑发医生面露歉意。
027嘟了嘟嘴,抬起手轻轻揉动着老师的眉间,她喜欢老师看着她,但是不喜欢老师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那管“药剂”还是被她不情不愿地扔给了朱玉。
朱玉捏着试管,挑眉看向学姐。
“我研制的新款药剂,未经临床实验,存在一定风险。”宁无妄说,“你如果不想喝,我可以代为迎战。”
“哼!”
朱玉嗤笑了一声。她打开试剂管,毫不迟疑地仰头——
未知的液体倾倒而下,被吞咽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