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惟真醒来时,入眼是一片茅屋顶,身上是一条粗布棉被,只有手指堪堪能动。
“呀,姑娘,你醒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妇走至她身边,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慈笑着对她道。
元惟真默了一下道:“是您救了我吗?多谢大娘。”
“叫我芹婶就行啦。”芹婶笑着给她端了点水,“姑娘运气好,被水冲在一截枯木上,刚好卡住身子,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冲到哪里去哩。我和我家老头子出门遇见你,把你拉了上来,但是,姑娘肋骨断了好几根,还需修养。”
芹婶扶起元惟真,靠在一些杂物上,元惟真腰部被木片夹板固定,起身时,依然传来阵阵剧痛。
元惟真咬牙忍痛,喝了些水,问道:“芹婶,这里是何处?我昏迷了多久?”
芹婶替她理了理发丝,温柔说道:“这里离南州并不远哩,名叫蟒仙谷,村民大多住得高,这才没遭灾。姑娘被冲到这谷中,应该也有七八日了。唉,外面据说惨不忍睹,被冲到这谷中之人,也只有几个活下来的。”
元惟真含糊应了两声,不再发问。这里看起来是养蛇人居住的村庄,消息闭塞,多问反而引起怀疑。
芹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惊魂未定,安慰她道:“姑娘放心住下,老婆子家里还有些余粮,够你吃的。”说着又心疼的摸了摸元惟真的额头,“姑娘,你年纪轻轻,模样生的如此好,怎的额头有如此长的一道横疤啊,也就是伤得齐整,肉长得还行,但看着还是吓人啊。”
元惟真一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的抹额不见了!
她稳住情绪,对芹婶道:“多年前,遇见歹人,被砍伤了。因着伤在脸上,平时都带抹额遮掩,芹婶若是不忍看,帮我找个什么东西遮一下吧。”
芹婶应道:“在家里不碍事儿,出门我给姑娘找顶帷帽就是。”
元惟真神色微动,低声道:“多谢芹婶。”
芹婶和笑着,还想问点什么,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精瘦老头挑着扁担走了进来,一见元惟真,高声道:“哟,是姑娘醒了。”
“小声点,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芹婶薄责一声,转而说道:“他是我家老头子,大家都叫他郑七,你叫他郑叔就行。”
元惟真颔首示意,“郑叔,多谢您。”
郑七放下扁担,笑道:“姑娘别客气,遇见你是缘分哩。你安心在这儿修养,想联系家人的话,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送信去。”
元惟真迟疑道:“……暂时不用,他们也不知如何了,等我伤好些,再自己去找他们。”
“唉,”芹婶叹了声气,拍着元惟真的手背,“姑娘,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
元惟真回道:“我叫……萧真,在家里行三。”
芹婶感叹:“哦,那你家里还是人不少喽,你失踪这么久,他们定然担心的。没事儿,你的家人吉人天相,一定等着你去找他们哩。”
元惟真脸上闪过一丝漠然冷笑,“自然,他们一定等着我回去找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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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个叫阿芜的女子,你预备如何处置?”
仇羽收了地图,强制让谢长意阖眼休息,又知他并未睡着,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知道祝青州是死在这个叫阿芜的女子手里。
印都尉同谢长意他们前后脚进入南州,到江南总督府时,阿芜也赶了进来,并大声喊道,城里埋着火药,让大家快些跑。
她说她救治百姓时,偶然发现一座阁楼里藏着火药,不知道城中还有没有。
祝青州脸色据说当时就不对了,想让手下杀了阿芜。
印都尉出手,解决了大皇子留下的这些尚有战力的军士,从江南总督府搜起,挨个排除火药,然后就在后院废置的屋子里,发现了谢长意。
实际总督府并未埋有太多火药,反而是城中,确实有不少。
印都尉忙着指挥执金吾散出搜寻,对堂中留下的阿芜和祝青州,并未去理会。
阿芜是南州人,知道祝青州想炸毁南州,怒上心头,持匕首捅伤了祝青州。
整件事顺下来,让人侥幸中又有些惋惜,祝青州临死前的疯狂之举,确实出人意料。
现在的南州是雪上加霜,彻底沦为了一片废墟。消息正在往京中急递,不知龙椅上那位,知道后会如何震怒。
不过,不管祝青州做了什么,他同谢长意总有同窗之谊、莫逆之交。
尽管谢长意总是嘴上不承认,可心里是超乎常然的看重这个朋友的,如今见他惨死,对杀人凶手不讲道理也是有可能的。
“……请她离开吧,我不想见她。”谢长意并未睁眼,声音冷淡地犹如薄风卷雪,在春日里让人打一身冷颤。
仇羽有些意外,还是应道:“好,我会同她说。”
谢长意迷蒙之间又沉沉睡去,休养了两日,终于退了热,可以下床行走了。
谢长意说的那片山谷,印都尉已经打马先一步而去,仇羽在这山野小屋中等到谢长意身体稍愈,才带着剩下的执金吾一起出发。
路上,仇羽禁止谢长意单骑一匹马,坚持与他同骑,将他牢牢护在胸前。
马背颠簸,身体贴近,仇羽只觉下腹有些抑制不住的燥热,一路都很难受。
他饱受折磨的同时,忍不住环紧谢长意的身子,在他颈侧耳鬓厮磨的轻蹭,几番纠结之下,在他脖颈留下了一些红痕。
谢长意对此无甚反应,娇呼也没有,躲避也没有,十分冷漠。
“谢大人,你是天生冷淡,还是有什么隐疾不成?”仇羽在谢长意耳边咬牙切齿说道,他不敢相信谢长意对他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没有,还是他真的不喜欢男人,只对女人有兴趣?
谢长意轻靠在仇羽怀中,像是只将他当做软垫,暖和又稳当,轻声道:“都有。”
“好啊,前者就当是无药能医,后者谢大人说说,是有什么病,我好去给你找个医术精湛的郎中。”
谢长意没回答。
仇羽继续恶语道:“谢大人别同我说,你长大这么大,屋里都没两个通房丫头,混迹风月的时候,没有两个红颜知己。”
谢长意开口道:“都尉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在观察我了,我身边有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仇羽默然不语,他确实知道,执金吾无孔不入,探听秘幸正是他们擅长的。
他心中烦闷,在谢长意粹白的肩颈狠厉咬下一口,齿印泛出殷红的血,谢长意惊呼了一声,尾音带了些弱弱的软糯。
仇羽微微怔愣,舌尖卷了卷那点血腥,在谢长意耳边狡笑道:“我知道了,谢大人喜欢痛一点的,爱若珍宝的对你,你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痛快。谢大人日子过的太压抑,朝堂家里,没有一个能让你喘息的地方,所以有些难以启齿的喜欢粗暴一点的情欲,软绵绵的爱抚对你来说不过蜻蜓点水,动摇不了你,是不是?”
谢长意难得耳颈有些泛红,双颊薄粉,恼怒的斜了一眼仇羽,微微挺直了身子,避开他身上的温热。
仇羽目色中透出一点惊喜,又凑了上来,环住谢长意的腰,粗热的鼻息呼在他耳畔:“我猜对了?想想以你的身份,自小身边肯定没有敢如此对你的人,所以谢大人才能保着这处子的身子,仿佛天生冷淡一样?”
谢长意抬手推开仇羽的脸,冷声道:“我只是对男人没兴趣,都尉再摸再亲都不起作用。”
“是吗?”仇羽抓住他的手,邪笑了一下,在他掌心也狠咬了一口。
谢长意痛的身子一怔,想抽回手又拗不过,只愠怒道:“都尉再不松口,我豁出脸皮高声呼喊,让后面随行的执金吾都看看,都尉是如何亵玩朝廷命官的。”
仇羽松了口,哂笑道:“好啊,谢大人只管大声叫,看他们有几个有胆子上前来过问的。”
谢长意知道仇羽在执金吾中必然不是如今温情脉脉的样子,否则也得不到宋题的重用,怕是身后的执金吾就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也没人敢上来触霉头的。
“我疼……”谢长意静了一下,换了副示弱语气,短短两个字说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勾得仇羽心下一紧,脑子里那点不干净的东西又在往下压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提醒自己谢长意是故意软下身段让他心疼的,要是又被他拿捏住,就等着这辈子都没机会在他床榻得个位置吧。
可眼下也并不是跟他厮缠的好时候,好容易发现他的隐秘,再逼急了他,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一点小发现,仇羽只觉是前进了一大步,他此前虽然知道谢长意是吃硬不吃软,但始终硬不起心肠对他下狠手。
此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事后谢长意如何怨怪他,狠下心肠强要了他才是对的,到时候软磨硬泡,情话不要钱的大把撒,哄到他耳根发软,总得在心里给他腾个位置吧。
他知道谢长意身边桃花艳的很,也就是他比旁人多长了半个脑袋,觊觎他的人才没一个能得手的。要是再拖下去,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个更狠的捷足先登,到时候他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谢长意自然不知仇羽脑子里已经进行到滚床的地步,只是恼怒心底一些说不出口的隐密被戳穿,烦躁地想发脾气。他是有许多年没犯过世家公子哥的狂傲气了,此时却有些想不顾体面的把仇羽拖到角落里打一顿。
仇羽掰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两口,心满意足的不再骚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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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都尉先行一步去到那山谷中,却派人回程传信说,蟒仙谷被人血洗一空,村民全部惨死,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
他眼下先去沿着谷外一圈搜寻,叫谢长意再推断一下公主可能会去的地方。
谢长意知道这个消息后,要求仇羽加快行程,一队红衣缇骑流星赶月般地往谷中而去。
这蟒仙谷是养蛇人居住的村庄,村民大多住在山间林中,与蛇共存,与世隔绝。
未至半山,仇羽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吩咐两个人看护谢长意,自己按住刀柄一家一户的查看,末了一脸阴沉的回来。
他道:“这村里几十户人畜无留,村民大多是死在自己家中。有一处院子最可疑,院中横七竖八全是碎尸,场面惨不忍睹。我观尸体衣饰和体型,应该都是杀手或死士之类。杀人者身手诡谲,似乎是用的柴刀,造成的伤口十分狠绝,伤口宽阔,刀锋刁钻。我在执金吾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凌厉的刀法,简直不像是中原人能使出来的,更像是漠北那边的蛮族刀法……后院还有两个小坟包,牌上写着郑七和芹婶这两个名字,应是房屋的主人。”
谢长意心神一紧,是元惟真做的,看来她真的在这村中待过。
那追杀她之人……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