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结界已经破除的关系,之前蓝色的湖泊已经彻底干涸,岂目所及皆是一片荒芜。
两人回到了之前与柳弗嵊他们分开的山峦之中。一股神力从牧镜尘手上飞出,山峦立即陡转而下,几片山峦如影般瞬移变幻。
变幻之中,两人再次见到了柳弗嵊和莫道。
四人对了一下分开后的事情。柳弗嵊和莫道被错乱流动的山峦困住,足足走了几天的迷宫,期间还遇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妖,一番番打斗下来,身上都挂了彩。
再看牧镜尘,胸口的衣衫像是被毒液腐蚀过,沉伶衣衫虽然完好,但人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柳弗嵊想当然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样,遭遇了古怪的山峦和故意来找茬的妖。
莫道看到牧镜尘胸口长衫的毒液痕迹,眼眸神色黯了黯,看向牧镜尘和沉伶的眼神更加复杂,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在心里悄悄记下。
四人所说分开后遇到的情况大差无几,紧接着就讨论怎么离开。
柳弗嵊先说了自己的发现,“这些山峦的移动有规律,只要在两座山峦重叠时,就能趁此飞上山峦就能离开了。但是我们的神力在天虞山有所限制,之前又与那些小妖缠斗了不少时间,神力消耗大,所以飞不上去。”
说完,柳弗嵊试着在掌心起了一团神力。忽然,充沛强大的神力在掌心中凝结。柳弗嵊惊喜道,“我的神力回来了!”
大家立马查看自己的神力。
沉伶也感受到自己的神力回归了,甚至回归的神力比之前更加充沛。
大家默契十足地飞了上去。一上去,就发现不对了。
之前,天虞山山林密布,云雾缭绕,空气稀薄,寒冷彻骨。但现在再看,只见山上岂目所及皆是一片又一片的荒芜,就连他们刚跳出的那片山峦,也在顷刻之间成为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峰。
秋风萧瑟,万物凋敝,天虞山上一片死寂。
天虞山脚下的洛羽族屋舍也衰落凋敝,看上去竟如荒废了十几年的空镇。
他们回到对岸的曜村,这里倒还是和他们走之前一样,没有变化。不过酒肆茶摊多了诸多关于天虞山的流言。他们听了一些,说是天虞山一夜之间大变样,雪山消融,屋舍凋敝,洛羽一族消失不见。
起初大家还心惊胆战,唯恐这祸端从对岸延绵而来,但等了一日,那衰败之相只停在天虞山。后来,有胆大的人夜探天虞山,隔日疯疯癫癫回来,嘴里一直说着有鬼的胡话。于此,关于天虞山的流言渐多。
四人没有在曜村多停留,立即动身回了柳家。
柳旭第一时间带他们去到了内院找柳霏霏。柳霏霏被锁在禁制之中,她呆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溃散,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隗。听到声音,柳霏霏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朝他们看来,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怪声,像是生锈的机器强行运转的声音。
“霏霏!”柳弗嵊冲过去抱住她,柳霏霏木讷地随他抱着,无动于衷。
如今的柳霏霏实在太过诡异,柳弗嵊松开她,看向柳旭,“父亲,我们才走了五天,霏霏怎么变成这样了?”
“五天?”柳旭也是一惊,“你们离开已有一个月。”
一个月?可是柳弗嵊明明一直用时镜记着时间的。柳弗嵊立马检查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时镜,这才发现时镜早已经混乱。天虞山气息古怪,想必时镜在他们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坏了,这才给了他错误的信息。
“都怪我!”柳弗嵊自责不已,“我们说好五天内回来的!”
“你已经尽力了,为父不怪你。”
“我师妹呢?”莫道心系他人,等了很久都没见他们提柳夫人,于是只能自己主动提起。
柳弗嵊这才注意到母亲一直不在。这不寻常。因为自从妹妹染病后,母亲就一直陪在妹妹的身边,十二个时辰从不离开。今日着实奇怪,他们在这说了这么久,都不见母亲的身影,难道说母亲出事了?
柳旭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母亲,半个月前过了。”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般劈向两人。一人是柳弗嵊,另一人就是莫道。
“过了?那是什么意思!”莫道朝柳旭瞪去,“她人呢?”
“前些日子已经安葬。”
“你!”莫道怒气冲冲上前揪住柳旭的衣领,“谁准你这么做!”
柳旭心中虽也难受,但见两位长辈气势剑拔弩张,只得站出来先缓和气氛,“莫叔,你先别急。”说着,上前将莫道的手松开,又看向柳旭,“父亲,我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柳旭沉叹一声,并未直接回答柳弗嵊的问题,只道,“我先带你们去见她。”
沉伶和牧镜尘无事,跟着一起去了。
柳旭将众人带到西山的一处陵墓。
陵墓修建在山峦叠嶂之间,空气怡人,万物生机,是个风水宝地。墓碑上刻有名。沉伶看了眼,发现上面写的名字是浮黎洛桑。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沉伶想起来他曾听花满市提过,浮黎是黎族的独有姓氏。难道说柳夫人,也是黎族的人?
莫道见到墓碑上的名字,最后一丝念想崩塌,他扑跪在墓碑前,伸手去碰触墓碑上的名字,口中不停地喊着,“桑儿,桑儿...”柳弗嵊也跪在浮黎洛桑的墓前恸哭。
忽然,一道奇怪的气息从浮黎洛桑的墓里散出,沉伶下意识看向牧镜尘。
牧镜尘朝他轻轻点了点下巴,他也感受到了那道气息。
那道气息流入了莫道的灵脉之中。
莫道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神倏而燃起一道杀意,但很快掩没在眼泪之中。因为他背对着其他人跪在墓前,所以柳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因着柳霏霏还等着他们救,所以其他人就先回柳家,只有莫道留在了浮黎洛桑的墓前。
临走前,柳旭回头再三看了两眼,似乎在担心什么。
回到柳家,柳霏霏仍然保持他们走之前的样子,神智溃散。
沉伶他们之前在混沌深处时,冉肃召唤了十一个血童出来。按道理来说,血童对应十二时辰,不可能是十一个。柳霏霏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没被召唤而来的血童。
那么问题就来了,柳霏霏为什么会没有被召唤过去呢?
沉伶于是更加仔细地观察柳霏霏。
这一观察,他发现柳霏霏的眼睑处有一颗黑色的痣。这颗痣不大不小,和寻常痣并无不同,但不知是他从坠龙谷回来后眼神更加亦或是别的原因,如今他仔细一看,却发现这颗痣是一团火焰样式。
又是火焰。天娇上神的本体是凤凰,浴火涅槃而生,是火图腾至上的代表,柳霏霏眼睑处的痣也是火焰。难道她和天娇有所关联?
与此同时,沉伶注意到柳霏霏身上已经没有血童的气息,这说明她彻底摆脱了血童的控制,现在虽看似神智涣散,但加以治疗调理便能恢复正常。这其实也很不正常,以沉伶所知,柳霏霏已成血童,除非是死,否则不可能摆脱血童的控制。
死?
难道柳霏霏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这个神智尽失的模样,不是别的,而是新出生的婴儿神智。
似乎为了证实他的猜测,下一秒,柳霏霏嚎啕大哭起来。
柳弗嵊想去安抚她,但才刚靠近,就被柳霏霏一口咬住了手臂。她咬得十分用力,一下就把柳弗嵊的手臂咬破了,有温热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柳霏霏眸光大亮,开始吮吸起柳弗嵊手臂里渗出的鲜血,一边吸一边看着柳弗嵊咯咯咯地笑。
柳弗嵊痛得冷汗都出来了,但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再见过妹妹这样开心的笑了,他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柳旭在一旁叫道,“嵊儿..”
过了半刻钟,柳霏霏终于喝饱了,枕着柳弗嵊的手臂就睡过去了。
柳弗嵊小心翼翼地把柳霏霏抱到床上放好,一放好,终于再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牧大夫。”柳旭看向牧镜尘。
牧镜尘扫了一眼柳弗嵊,“无事,他休息会就好了。”
“那霏霏...”
牧镜尘略加思忖,“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柳旭得到牧镜尘的准话后,终于放下心来。
沉伶和牧镜尘被安排在之前住过的别院。
夜深,沉伶与牧镜尘在院内不期而遇。
沉伶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为了方便,夜行衣做得都很贴身,几乎是贴着对方的曲线而成。黑色的长发用墨色的发冠整齐束在头顶,更加他突出的五官展现出来。如墨般的夜色与夜行衣,将沉伶本就偏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如同一块上好的绝品璞玉,莹润无暇。
牧镜尘看着他,眼睛像是被黏住了,无法移开。
沉伶见牧镜尘眼神古怪,以为自己的装扮有问题。他张开手臂,上下扫了扫自己的黑色夜行衣,“我这身衣服不好看?我之前听那些话本,大家晚上出来都是要穿这种夜行衣的,布料轻薄又贴身,还方便活动,你看我...”沉伶一边说一边朝牧镜尘展示自己的夜行衣。
沉伶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说了很多话,但牧镜尘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眼睛一直黏在沉伶的身上,眼神之中的火热根本压制不住。
牧镜尘体内的神力四处翻腾奔涌,他拼命压制自己不堪的想法,偏偏对方还不知危险,往他跟前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问,“牧镜尘,你怎么了?这衣服有这么难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牧镜尘狠狠咬了一下舌头,感受到口腔里溢出来的血腥味,才终于寻得最后一丝理智,他将沉伶推开,绷着声重重地应了一声,“是。”
沉伶没想到这夜行衣竟然丑到让牧镜尘如此失态,他转身便要回去换一身衣服。没想到才刚走一步,就被对方叫住,“你去哪?”
沉伶:“回去换衣服啊。”他的神态恹恹的,像是一副受了沉重打击的狗狗。
牧镜尘俨然已恢复正常神色,但他不敢再看沉伶,怕自己又失态,于是把头偏过一边,说,“不用换,好看。”
沉伶怀疑地看了牧镜尘一眼,便见对方把头偏向一边看向远方,一副不忍直视他夜行衣的模样。
沉伶忍不住在心里怀疑,牧镜尘确定觉得这衣服好看吗?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来到了柳夫人浮黎洛桑的陵墓。
莫道还没有走,他卧在浮黎洛桑的墓前,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听到声音,他倏地睁开眼,看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