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莫斯从下水道里抓了一团油脂询问这是不是可以洗头发的洗发露。

这团淡黄色的油脂散发出诡异的香气，薇斯珀问他从哪里捡到的，修莫斯就带着她去了下水道的入口，入口在教堂后院的下水井口里面，这个井口大概有两米宽五米长，一道石头坐的台阶深入下水道里面，这里看起来更像是取水井。

下水道里面非常阴凉，还发出一种肉质腐烂一样的臭味。

薇斯珀捏住鼻子，露出不堪言的表情。

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薇斯珀的神色被完全读取了，修莫斯指着教堂的屋顶说里面还有一个小阁楼，阁楼里面有一些上个文明遗留的文字。

“教堂里面还有一些机关暗室……”

好新奇。

虽然住了很长时间但是完全没听过这些地方。

——竟然连您也不知道。薇斯珀从修莫斯的眼神里读取出这个神色，她惭愧的缠了缠头发，然后带着修莫斯走进了下水道。

还以为北域一直是冰原。没想到居然也会修建下水道这样的工事。不过下水道里面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冰，是风把雪吹进来，雪一层层压实，变成了厚厚的冰层。

顺着冰层走到下水道的内部，这里大概三米高，两侧有一些废弃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使用过的刑具，掉满了石头的灰尘，在房间的西侧，一个小孩平躺大小的暗室，暗室非常小，非常低，只到脚踝的位置。

里面放着一个抱着双/腿，痛苦蜷缩，然后死去的人体骨架。

修莫斯的那团油脂就是在这间密室里面发现的。放在墙边的柜子里面，水晶制敌的瓶子，一种已经灭绝的金色木头作为瓶塞。

里面装着这样的油脂。

修莫斯说，他以前在贵族人家里面见过这样的澡豆。

贵族妇人会在洗澡的时候将这些油脂从罐子里掏出来抹在身上。然后身上就发出香香的气味。

薇斯珀露出非常纠结的神情，她就像是那种半夜撞见人在大街上裸奔，一边发出猩猩叫一边捶打胸膛的人一样，露出那种“这样做真得可以吗”的表情。

“修莫斯怎么会看见贵族贵族妇人洗澡呢？”

“一般这种事情，还是会比较隐秘吧。”

修莫斯不明所以地抬头，诚恳说：“贵族喜欢在沐浴的时候会客。”

薇薇：“……嗯？”

修莫斯：“……嗯！”

好怪！

她以前在王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会有这么多怪事，夏德温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洗过澡，不过一想到，夏德温一边洗澡一边跟她说亚当的坏话，更怪了！

“我觉得，嗯，怎么说呢，虽然这件事在贵族来看比较普遍，但是在我们平民的生活里面，一边沐浴一边看人，还是……”

修莫斯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

“我也是平民，我知道看见人沐浴会被人喊流/氓。不过贵族妇人沐浴的时候会隔着一层帘子。”说着说着他也露出困扰的神色，说，澡盆里面的水会溅出来洒到帘子上面，偶尔挡得也不是那么严实。

湿身诱/惑。

如果这样直白的说，好像又会被贵族嘲笑乡下来的穷人，一点不懂贵族礼节，不这样说的话，根本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让人必须要在沐浴的时候就抓紧讨论，又是什么样的事不着急到可以让人一边沐浴一边讨论。

薇斯珀脸色通红，她交叉双手，表示大家以后不要讲这个话题了。

修莫斯认真的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了，——在他那个专职给人当地下情/人的父亲死了以后。

——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好像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薇斯珀弯腰，轻轻拍了拍修莫斯的脑袋。

随着她的动作，修莫斯就像是一株禾苗一样，一下一下的点头。

她就像是在花园里浇水的园丁，拿着喷水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幻想，将来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是刚直还是曲魅，是纯真还是复杂？

2、

下水道的小房间里有很多这样的水晶瓶子，里面装满了这些淡黄色的油脂。

说是油脂也不尽然，更像是一团团凝固、又能微微流动的液体。

在小房间里没有相关的实验记录，很显然，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工业化的炼制体系。根本不必须进行任何记录。

修莫斯猜测说这里面是人体的脂肪。因为放了特殊的防腐剂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但是……它太香了。

香的让薇斯珀想要流泪，泪水一下下流下来。好像五脏六腑都被这股香气给勾了出来，所有潜藏、压抑的情绪瞬间汹涌澎湃。

修莫斯手忙脚乱地合上盖子。

他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抱着罐子害怕地站在原地，看着薇斯珀一下又一下擦拭眼泪，脸上到处都是斑驳的泪痕。她将罐子取过来，抽噎地说：“这不是好东西。”

那天下水道之旅很快结束了。

薇斯珀不见了踪影，等再出现的时候，她说她去了教堂最顶端的阁楼里面。

那个罐子里面藏着人类痛苦的灵魂。

上个文明是魔法极端发达的文明，法师们发现了人类正负情绪带来的妙用，产生了两种流派，一种叫做白魔法师，一种叫做黑魔法师。

正面、积极、阳光的是白。

负面、沮丧、阴暗的是黑。

但是爱经常消散，而恨长久存留。

黑法师日渐壮大，开始寻找能进一步精进魔法的东西。

“他们把人关在狭窄的监狱里面，痛苦不能翻身，在他们将死的那一刻，打开囚牢的大门。见到光的一瞬间，产生莫大的幸福感，然而紧接着的却是更绝望的地狱。”

“将此人的灵魂抽走，便是上好的香油。法师点燃时便可以激发澎湃的欲/望。使魔法无穷无尽。”

后来，一场名为“凛冬”的实验失败，爆发出的庞大魔法覆灭了整个魔法文明。

3、

玫瑰教堂里面有“凛冬”实验的残址。

据说能将人拉进无尽的深渊。

在玫瑰教堂的下方，整个山脉被无穷无尽的冰晶覆盖，这些冰晶一层又一层，像一个离奇曲折的迷宫，每个镜子里面都藏着一个被痛苦折磨的绝望灵魂。

那天修莫斯迟迟没有看见薇斯珀。

他顺着直觉找到了玫瑰教堂的地下山脉。

在那里，他见到了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薇斯珀，冰冷、强大、冷酷，她漂浮在空中，无穷无尽的魔力从她身体里面涌出，她像是北域的太阳，耀眼的让人不敢想象。

那一刻修莫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究竟凭什么以为自己能留在这座玫瑰教堂里面，这种沉重的实力让他无法呼吸，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匆匆想离开。

但薇斯珀从空中飘下来。

她微微弯曲身体，长发从耳边落下来。

笑容很柔和。

眼神亮晶晶的。

她说：“你怎么了，突然不开心的样子。”

4、

薇斯珀的话，是会认真对待小孩的类型。

不会因为小孩的力量不强就忽视他。

从地下山脉里面上来之后，薇斯珀拜托城堡里面的古老盔甲教导修莫斯剑术。

修莫斯听见自己没有魔法天赋很失落，但是还是鼓起十足的勇气训练。但是他太瘦了，又很虚弱，古老盔甲说这样的身体就算是学了世界第一的剑术，也无法发挥出来。

修莫斯在庭院里面，用木剑抵着身体，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去，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古老盔甲离开之后，他还是留在庭院里面，一下又一下的挥剑。

薇斯珀在黄昏时刻从庭院穿过，她看到地面上有两个并行的黑色影子，于是她停下脚步，回过身，等修莫斯追上来。

修莫斯等了很久，他想要张口，但是又不好意思，但是又非常想说：“……我、我学会了非常厉害的剑术。”

“我想练给你看。”

薇斯珀说好啊，她高兴地站在原地，看着修莫斯舞了一套剑法，说实话有点无聊，因为小孩子的剑术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

如果这样想的，天底下一切不如她强大的都是无聊的。

城堡很无聊，渡鸦很无聊，傍晚很无聊。

在修莫斯舞完剑之后。

薇斯珀说说，她发现了，修莫斯因为身体力量不足，所以一直在用借力打力的方式，专攻灵巧和速度。

修莫斯兴奋地点点头，他练了很久很久，就是想给薇斯珀看到这一幕，——他也可以变得很强的。

薇斯珀举起手，对他说：“超级棒，修莫斯太聪明了！”

“因为力量不足，所以只能走这样取巧的办法。”

“力量可以后天锻炼，但是修莫斯能举一反三，知道用自己长处去弥补短处，这样的的能力更可贵。”

修莫斯抱着剑，高兴得连耳垂都红了，他悄悄说：“我一直觉得，薇斯珀就像是姐姐一样。”

“只有姐姐才会对我那么好。”

没有传来回声。

修莫斯抬起头，夕阳下，薇斯珀面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冰。

空气冷凝。

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姐姐才不会对你这么好呢。”

她说完这句话，缓缓地笑了，眉眼弯弯，“只有妈妈，妈妈才是对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