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班长兼体育委员李南星。

一开始学动作的时候，体育老师都是拆分开讲的，第一堂课讲上肢动作，练习，下一堂课再讲下肢动作，练习，等到都练熟练了，才是把全身动作结合起来练习。

姚锦舒的问题就出在第三堂课上。

她学得很认真，练习的时候也没有偷懒，上肢动作做得挺到位，看着赏心悦目，下肢动作也完全跟得上大家的步伐，谁都没发觉问题。等到综合训练的时候，负责站在队列最前面、面对着大家喊节奏的李南星就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姚锦舒的动作只能用一个“凌乱”来形容。

于是他特别注意了一下。

队列中的女孩儿一脸认真，鼻尖甚至微微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可是总是做不对，不是手不对就是脚不对，要不就是都不对。

察觉到李南星的视线，她更加紧张起来，那动作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而她自己显然也陷入了一种手忙脚乱的窘境，再加上拖了大家后腿的尴尬，她的脸颊一片绯色，与平常那个八风不动甚至显得有些冷淡的样子完全不同。

李南星不是不知道，有些男生说她是冰美人，他自己也觉得这女孩儿有些过于沉静了些，可是看着夕阳中这个几乎要手舞足蹈、却动作完全不在点儿上的小姑娘，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哪还有一点儿他们说的高岭之花的样子，简直笨拙得不行。

等到最后一节结束、大家集体踏步的时候，她干脆出现了同手同脚的情况，李南星看看体育老师，就听他叹口气：“看来这孩子全身本事都用到学习上了。”

毫不意外的，训练结束，姚锦舒被留下了。

体育老师也挺无奈，单让她做拆分开的动作吧，她做得完全没毛病，害得他教也没法教，最后只好无奈的对李南星说：“你在这儿，看着她练，多练两遍试试，不行就每天让她多练半小时，过几天我再看看。”

等体育老师走远了，李南星才干咳一声，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姚锦舒摇头：“我还是接着练吧，耽误你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反正这个时间也就是打打球什么的，没什么要紧事儿。”李南星扭头朝不远处看了看，果然，班里的男生正分了几拨，在篮球场打得热闹，也有几个人抱着球跑去足球场撒欢的。

姚锦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也不多说什么，继续训练起来。从小她就学不来这些动作，于晚一心培养她，结果她会好几种乐器，歌唱得也好，偏偏不能跳舞，什么舞都学不会，让于晚也无奈放弃。这是他们家人尽皆知的，就连小弟姚锦鹏都说：“姐，你这就是小脑发育不良，没法治。”

只是，这一关不能不过，姚锦舒不能当同学们的累赘，先天不足后天补，只好寄希望于勤能补拙了。好在李南星十分称职，很有耐心的提醒着她，帮她熟练着动作。

她这里全神贯注的练习，自然没发现，今天打球的人里面，有人有些心不在焉。

顾熙平漫不经心的把球扔进篮框里，摆摆手：“你们玩吧，我今天没状态。”好几次都没截住球，确实是大失水准。

“哎，那你干嘛去啊？没到吃饭时间呢！”路斐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回教室睡觉！”顾熙平的声音已经飘远了。

“不早不晚的，睡什么觉啊？”路斐回头问唐帅，“我今天可没敢笑话你同桌啊。”

“哪有你的事儿，别往脸上贴金了。”唐帅拍他一记，忽然视线落在另外一处，一下子沉了脸，随手把球抛给他，“跟他们玩去吧，我有事儿！”

路斐伸手接了球，朝他奔过去的方向看了看，撇嘴：“不说是邻居家的小孩儿吗？人家摔一下你就往前冲，当我看不出来呢？当局者迷啊你们一个个的……”

顾熙平一开始没怎么注意运动场一角的情形，他也没时刻盯着谁看。打球的时候无意间扫到姚锦舒的身影，再看看李南星在她身边纠正动作的样子，俩人离得还挺近，他忽然就觉得打球也没什么意思了。

晃晃荡荡的回到教室，现在是体育活动的时间，但是教室里也有一些同学在看书学习，顾熙平不想进去，便倚在教室外走廊另一侧的栏杆上，随意的往远处看去。他们在二楼，看运动场有些居高临下，视野十分开阔。大概是眼神太好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运动场东南角处的姚锦舒，和李南星。

看得出来，姚锦舒确实挺吃力的，反反复复的，动作就是做不对，顾熙平看着看着，就乐出来了，那丫头那架势，跟抽风似的，头两天老师讲魏晋名士，他觉得，估计嗑了五石散，也就是她这个样了。

他自觉这个班里头，也就是自己跟这姑娘最熟悉了——嗯，他们有好多别人没见到的交往——可是他还是总觉得，这姑娘跟他有一大段距离。怎么说呢，也不是跟他，是跟所有人，因为她太好了，好得假，大概就是有些不接地气吧。这下可好，仙女也沾上俗气了吧，嘿，这手忙脚乱的丑样子，看着真是生动鲜活啊。

姚锦舒全神贯注，好不容易把第一节练得大概齐过得去了，丝毫不知道，远处有人一直看着她。她练了多久，他就含笑看了多久。

时间差不多了，李南星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行了，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接着练，时间也来得及。”

姚锦舒的神色一点儿也没放松，她皱着眉道：“不行的，估计明天我就该把今天练的这些都忘记了。”

李南星刚想说什么，孟莎莎圆乎乎的身影就跳跶着出现了，她先是瞥了李南星一眼，然后才说：“怎么样了？明天还练吗？我陪你一起吧？”

姚锦舒有些累了，听着她这嘎嘣脆的声音，水生生的，好像能解渴似的，便放松的笑起来：“你不嫌烦吗？我很笨的。”

“不会不会！我也做不好，正好多练习练习，我个子矮，还要站排头呢，做不好多丢人！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说不定多练练，我还能减肥呢！”孟莎莎噼里啪啦一通说，便把之后的练习从姚锦舒一个人的差生补习变成了她们俩人的集体训练，让李南星直摇头。

“怎么了班长？”孟莎莎眨着眼睛问，“不行吗？”

“没，想来你就来。”李南星笑笑，指指宿舍楼的方向，“你们先回去吧，我回一下宿舍。”

姚锦舒注意到，他们已经在路口处分开了，孟莎莎还回了一下头，好像是在看李南星。可是孟莎莎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接着身边的小姑娘就又叽叽喳喳的说起来：“我今天才注意到，他们那些人打球真凶残，旁边九班的孙倩，估计你不认识，就是围观了一会儿，不知怎么被球给打了，当时就倒了，哎哟，唐帅脸都变了，我估计啊，这会儿他是没空，回头他还得去收拾九班那几个手底下没数的笨蛋。”

姚锦舒一头雾水：“唐帅不是我们班的吗？”

“啊对啊，哦你不知道，九班孙倩跟唐帅是对门邻居，青梅竹马啊——”她拉长了声音，一脸暧昧，“你别看唐帅拽了吧唧的，对着孙倩也没个好脸，可是谁要是敢惹孙倩，哪怕是起个外号呢，他都要变脸的！你说说，这不是有故事是啥？”

姚锦舒用力眨了下眼睛，这也想得太多了吧。

孟莎莎一下子就看出了姚锦舒的怀疑，她摇摇头，一脸“我早就看透了这些、然而你还没开窍”的沧桑：“时间早晚会证明我说的一切，你就等着看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姚锦舒很认真的点头：“是啊，幸亏有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楼下，孟莎莎刚要得意的再说一句，一抬眼正瞅见顾熙平正垂头看着她们，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若有所思起来。

姚锦舒还等着她喋喋不休自吹自擂呢，忽然这小话痨就哑了声了，她便有些困惑的扭脸看她。

孟莎莎脸上的神色变幻，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是发现了什么的恍然，接着是仿佛错过了什么一样的懊恼，最后变成极大的好奇。

“你怎么了？”姚锦舒一瞬间觉得好羡慕孟莎莎，能有那么多鲜明的情绪，跟她一比，自己好像就没意思得多了。

“哎我问你啊，”孟莎莎拉着她在栏杆下站住，又鬼鬼祟祟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顾熙平好像在看着远处，才问：“你觉得顾老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姚锦舒一头雾水，跟不上她的节奏。

“就是，他这个人怎么样啊？帅不帅啊，你觉得好不好啊，什么的。”孟莎莎越想越觉得百爪挠心，早怎么没朝这上头想呢？

姚锦舒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他这人挺好的吧。我不知道什么标准算帅啊。”

这算什么回答？孟莎莎还想问，眼尖的看见了一个光头的影子，连忙拉起姚锦舒就跑：“坏了坏了，老章来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