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豪知道王寻寻的话是在暗指什么,虽然他并不清楚王寻寻和季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感情这种事哪里会有可以轻易控制的开关,想动情就动情,想绝情就绝情,这样不就显得太过儿戏了嘛。
所以,陈子豪选择了微笑着保持沉默,不做抗争,但也没有表态要接受。
王寻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陈子豪的注视下,继续一口口地吃零食。
两个人就这么平静地相处了一小会,于嫣然走了进来,几乎立刻问候道:“小陈回来了呀,怎么也不在老家多待几天呀?”
陈子豪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在家待久了,也就不舒服了,我阿公越来越不开心了,所以爸妈就让我先回北京了。”
于嫣然不禁追问道:“为什么呀,老人家怎么了?”
“嗨,其实也没什么啦,”陈子豪尴尬地笑笑,还扫了王寻寻一眼,“阿公不太理解我到北京来,一直都有怨气。”
“这个,你真得理解,人越老呀,就越希望时常见到家人。”于嫣然感同身受地感叹道,但她也很理解陈子豪,“但是对于你们年轻人,确实该趁着年轻多闯一闯,历练历练。没事,以后找机会多跟老爷子聊聊,毕竟一家人嘛。”
陈子豪乖巧地点头答应:“好的,于经理,我知道了。”
于嫣然本打算要进屋,结果又看到了瘫坐着专心吃零食的王寻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于嫣然倒不在乎什么“见到领导要站起身来”之类的俗套规矩,单纯是因为她特别想知道王寻寻和季墨之间是怎么回事,可又被老宋的“紧箍咒”限制不能开口问,所以一见到王寻寻就干着急。
实话说,于嫣然很喜欢王寻寻,在她这个年纪,对于年轻姑娘们关心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就是迫切地想让她们赶紧找个靠谱对象。恰巧,在她看来,季墨这个小伙子就很不错。以她做事的风格,自然是希望王寻寻赶紧行动起来,把季墨“一把拿下”,而不是眼前这么要死不活地“躺平”。
季墨遇到那么大的事了,你倒悠闲,还躺,还吃,不怕胖呀,于嫣然心想。
但是,鉴于自己毕竟不是王寻寻的亲妈,于嫣然不能直接开口批评,只能气鼓鼓地走过去,指着王寻寻嘴角和衣服上的零食碎屑:“哎呀,寻寻,你怎么这么邋遢呀?”
王寻寻低头看了看身上,赶紧起身拍拍衣服,抬手抹抹嘴角,然后冲于嫣然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要换作以前,于嫣然怕是立刻会被逗乐,甚至伸手捏捏王寻寻的脸蛋,但现在不一样了。
笑,还好意思笑,于嫣然心想。
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于嫣然黑着脸扭头快步走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脾气,再说这还没到上班时间呢呀,王寻寻心想。
王寻寻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刘同也走了进来。同样,他第一句话也是问候出差回来的陈子豪:“小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陈子豪机械地答道:“对,工作忙完了,就早点回来了嘛。”
刘同听后笑了笑,先是脱下外套放好,然后走到了陈子豪身边,也没刻意避开王寻寻,直接开口说:“那我问你,你这趟出差,除了工作,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总不至于是要陪沈雨梦吧,陈子豪不禁心想。
看到刘同一本正经的样子,陈子豪也不好继续往那个方向想,只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你呀,该去跟穗石市场的人,也就是你之前的同事,好好地闲聊闲聊,增进下感情。”刘同给出了答案,“都是负责市场部工作,虽然说起来是总部和子公司,但其实都是一个集体。虽然说,公和私要分开,但实际上,彼此之间的私人关系要是处得好,对工作肯定是能起促进作用的。”
陈子豪和王寻寻恍然大悟,一脸钦佩地望着刘同。
刘同倒挺平静,稍微压低点声音,继续解释道:“领导不好明说,估计是怕给你压力,毕竟你之前在那边遇到了不少事,难免会跟穗石市场部的人们有点别扭。”
陈子豪回忆道:“那边艾经理倒是安排我一起吃了几顿饭,偶尔也会说‘你们先聊会,后续的事先不急’,唉,我就是迟钝,没想到她们是这个用意。”
“哦,这样呀。那就没事了,放心吧。”刘同答道,“既然艾经理也这么安排,估计是她和于经理之间有沟通。要是她觉得效果没达到,恐怕也不会放你回来。”
这话说得陈子豪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刚好也到了上班时间,三个人便各自回了座位,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大概下午四点半时,王寻寻突然接到了李弥弥的电话。之所以用“突然”这个词,是因为都是社畜,彼此在上班时间打电话前都会先发个信息问问是否方便。
王寻寻猜也能猜得出,李弥弥这大概率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了,所以拿起手机快步走出办公区,找到了个没人的角落才接了电话。
“这个破工作,真是没法干了。”李弥弥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关键是声音里还夹带着一丝哭腔。
王寻寻立刻安慰道:“先别着急,你还在单位吗?”
“我在门外楼道里呢,”李弥弥的语气里尽是委屈,“没法待了,这个破公司。”
“无论怎么样,你先回去,至少摆出工作的样子。”王寻寻倒是冷静,“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无论怎么样,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你不能让别人抓到借口和把柄了,那样咱们就太吃亏了。”
李弥弥很听话地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在努力调正自己的情绪。
“加油,你没问题的。”王寻寻也在不断鼓励着李弥弥,“离下班也没多久了,我等着你下班仔细聊。”
“好,奶奶的,我去了。”李弥弥斩钉截铁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对李弥弥很有信心,但毕竟她还处在特殊的情绪和造成这种情绪的境遇中,王寻寻很是忐忑地一直等到了下班时间,这才终于接到了李弥弥的电话。
“李总,可以啊,”还坐在办公室里的王寻寻见四下无人,开口就是猛夸,“现在修炼得处变不惊呀。”
“得了吧,”李弥弥倒是很平静,“真要是处变不惊的话,我刚刚就不会摔门就走了。”
李弥弥所经历的事情并不稀奇,在经济形势不太好的情况下,有些企业需要尽快降低支出,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毫无疑问就是裁员。老板当然不想按规定支付赔偿金,于是将“无偿清理人员”作为KPI甩给了管理层。
为了保住眼前职位所带来的体面,管理层几乎没有人会遵循着道德和法制去抗议和拒绝,只是一味迎合领导的需求,绞尽脑汁去琢磨各种并不体面的阴招,好让普通员工“体面”地主动离开。
当然,也许有一天,这些以为自己在老板心目中“乖巧听话”的管理层人员被自己苦心设计的“裁员方案”纳入进去,被自己奋力扔出去的回旋镖结结实实地击中。
李弥弥就是那种老板眼中不能“顾全大局”、管理层眼中“不识抬举”的人,自然少不了被针对。即便已经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但鉴于短期内很难找到理想的(甚至是凑合的)工作,她已经算是忍气吞声了好久了。
只不过李弥弥没考虑到一点,情绪在反复的压抑之下并不会逐渐消失,而是会积攒起来,直到迎来爆发的那一刻。
无论是作为员工的她,还是作为管理层的它。
“不管怎么说,”王寻寻听完李弥弥的诉说后,建议道,“已经当面闹翻了,估计你在这个公司也不好待了。”
“不是不好待,是没法待了。”李弥弥苦笑道,“以前我是潜在目标,现在是公开的目标了。小领导肯定不会放弃的,不然这就等于昭告全部门,像李弥弥那样闹一场就能保住饭碗。”
“是的,而且既然都已经得罪你了,那就恶人做到底,毕竟能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嘛。”王寻寻附和道。
“嗯,而且小领导也得要在大领导面前展示他的执行力嘛。”李弥弥心里也很清楚,“今天强忍下来,也就是为了这个月的工资能全额拿到,为了开离职证明时不被恶心,但成都这个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
王寻寻吃了一惊:“不至于吧,最多换个工作罢了,没必要一开口就是换个城市吧。”
李弥弥叹了口气:“过年时,我不是也跟你提过,有回老家的机会了嘛。当时只是有这么个想法,现在这回来上班才几天就遇到这种事,我想这可能是老天爷在给我明示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寻寻先是嗤之以鼻,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回去也不赖,至少心情舒畅,避免猝死,多活几年比啥都强。”
结束了和李弥弥的通话后,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虽然王寻寻感到肚子有点饿,但她依旧没有起身,而是把玩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一片漆黑。
那个人也是身在异乡,好几天了,会不会也有些难过呀,王寻寻心想。
不然打个电话过去吧,等他电话是指望不上,慢着,这都已经是周五晚上了,按道理说出差都不会跨周末吧,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或者准备回来了,会不会显得我太过主动了,王寻寻心里还在纠结。
正在此时,她的电话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