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青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孤独啊，无尽的孤独，明明眼前坐着的是曾经最爱的人，为什么心理上的感受却是完全不同？总觉得胸口有什么堵着，有什么塞着，总觉得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是又好像无论怎么说也解决不了什么，于是只好放在胸膛里，越堵越多，越多越堵，直到积压到让自己难以自拔。

是这梅雨季的原因吧，阴雨连绵数周，难以见到一丁点儿的阳光，整个人好像浸泡在雨水里一般，天空像一片一直不停下雨的雨布，你无论逃到哪个角落，都会有雨落到你的身上，就像这活生生的生活，无论你逃到哪里，总有解决不完问题，总有处理不完的麻烦。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餐厅里吃饭的人并不多，服务员很快就上菜了，一盘盘色彩鲜亮的食物上来，样子看着就诱人，让你有想去品尝的愿望。

“来，尝尝味道怎么样？”顾明远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来，并且伸手示意。这感觉让南怀青觉得有些陌生。他们是有多久没有单独出来一起吃饭了？可能自从生下小宝开始的这些年里，小宝便成了他们生活的重心，其次是公司的业务，至于他俩，怎么逐渐地渐行渐远了？至少在感情上是渐行渐远了，可能在利益上还是一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主要是共同抚养孩子，共同经营公司，而除了这以外，他们好像早已忘记了彼此需要的是什么，早已忘记了去主动关心对方了。

南怀青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到嘴巴里，肉质鲜嫩，吃起来软糯顺滑，香气四溢，不愧是大厨做出来的，你不服不行，所谓术业有专攻，能把菜做个这个程度也是行业里的佼佼者。

”好吃。“南怀青一边咀嚼一边点头道。

”那就多吃点。还有这个，红烧肉，你肯定喜欢，来。“顾明远一边说一边给南怀青夹了一块放到碗里。

南怀青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温暖来，当初，她爱上他的所有优点中，细腻体贴不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吗？可是自从结婚以来，准备地说是自从生下小宝以来，这些在她眼中曾经极其重要的优点竟然全部变成了缺点，她将这些行为统称为啰嗦。

她开始回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习惯去给人夹菜，每次她都觉得没必要，我自己可以来，所以每次他的好心都变成她的不耐烦：好了好了，你吃你就行，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每次之后，顾明远也只是讪讪地退了回来，也并不辩解什么，而性子急而又粗犷的南怀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久而久之，彼此的热情便全部消减了。

生活是如何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点消磨掉的，可能就是从这些琐碎的细节吧。这些细节看似细小，无声无息，看似无关紧要，但是随着时间的累积，那些本来旺盛的热情慢慢就没有了热度，慢慢地就隐入尘烟了。

“小宝长大了，到下半年就入幼儿园了。”南怀青说道。

“我正想说呢，你看咱俩这脑电波。“顾明远笑着说道。

南怀青看了看他，笑了，这种所谓的脑电波不知道听起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的确，他们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便说出来了，或者她刚想要说些什么，他便说出来。开始的时候，她是有些兴奋的，这看起来二人似乎相当同频，但是时间久了，她也是有些失落的，因为越是这样也越觉得这日子寻常，太过寻常，她有时候想要这生活有点花样，有点新鲜，有点刺激，可是不是，这日子最终都是一样，就是普通，就是寻常，就像这江水一般漫无目的地流淌。

”这几天就要提交材料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准备上哪里的幼儿园？”南怀青问。

”就咱小区对口的吧，公办幼儿园，费用低。“顾明远说道。

”那幼儿园就是个二级园，听说环境一般。不考虑上一个私立的？“南怀青问道。

”私立的什么价格？“顾明远问道。

”离咱家不远，有一家幼儿园，一个月八千，那天碰到邻居一阿姨，说她孙子就在那里读，那阿姨的儿子和儿媳全是美国回来的，现在就职于金融行业，年纪倒是比咱们大多了，现在是银行的高管了，收入颇丰。“南怀青说道。

”没必要，一个月八千，也不过是替我们看孩子而已。“顾明远说道。

”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还说我不高瞻远瞩呢，人家这种孩子从幼儿园就学习各科知识，英语早就学起来，以后八成也是走国际路线的，爸妈美国回来的，孩子少不了还得出国，这钱没有白花出去的。“南怀青说道。

”出国不还得回来吗？我是觉得孩子没必要这么累，这么小就开始拼，何必呢？咱们给孩子打打基础，以后他们能在学习上，社会上，保持竞争优势就可以了，没必要天天疲于奔命，累死累活的好吗？“顾明远说完看着南怀青说道。

”你今天态度不对啊，不像平时的你，不是一心要赚钱要往上爬的吗？今天怎么看起来如此消沉，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南怀青一边将一小块食物放进嘴巴里一边问道。

”心累。“顾明远答道，然后默默地吃了口东西。

南怀青看了看他，眼前的顾明远的确苍老了很多，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她竟然完全没有在意，他一点点地变老了，她现在也才发现，她平时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还是生活的确太残酷，让大家谁也顾不了谁，只能顾自己了？

有些辛酸，为时光的流逝，为顾明远的开始老去，为那怎么也拉不住的时光。

”这两年做公司太辛苦了。“南怀青说道。

”有点儿。“顾明远故意逞强，男人总喜欢装作很勇猛的样子。

”那你还天天想着生二胎呢。“南怀青白他一眼。

”那不一样，再累也得拼啊，我这偶尔发发牢骚而已。”顾明远叹一口气。今天没点酒，因为他要开车，要不然是肯定要喝一点的了。

”你还是死了那个心吧。我们这初代进城的，自己混上房子不错了。现在有一个儿子，以后他长大了还要买房子，如果二胎再生个生子，到时候还要买房子。你就看看现在海城这疯狂的房价，咱们这点小公司，一年也就是维持个小康水平，拿什么去现买两套房子？小宝这么后还得读书，说不定还得出国，这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南怀青一点点地分析着。

”小宝一个人太孤单，连个玩伴都没有，再生一个可以一起长大，钱我会赚，拼了命也要赚，这个你不要担心，生嘛还是要生的。“顾明远坚持道。

”那你找别人生吧，反正我不生。“南怀青气呼呼地回答。

”咱今天先不谈这个问题，今天是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有个二人世界，很难得，咱暂时不谈论没有结果的事情。“顾明远说道。

也不知道是如何将话题扯到生二胎的事情上的，噢，是看到了顾明远的疲惫与苍老。但为什么明明生孩子是个浪费心思精力与金钱的事情，很多人还是执着于此呢？如果放到以前，那是养儿防老，可是现在，养儿不啃老不错了，哪里指望他们养老？

为了不破坏气氛，南怀青不再谈论关于二胎的话题，但是不讨论，不代表事情不存在，也只是暂时搁置了，早晚要面对的事情。南怀青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女人啊，这一切都是造物主安排的吧，让你生来就长了个子宫，承担着孕育的责任，就自然难逃一劫。可是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高，女性的生育意愿越来越弱，甚至完全不想生孩子，这个世界最后会不会人类直接灭绝？南怀青在心里想道，灭绝倒好了，一切都灰飞烟灭。

正吃着饭呢，顾明远的手机响了，似乎是微信消息，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到了一边，继续吃饭。

“谁找你的？”南怀青漫不经心地问道。

“房产中介，推销房子的。”顾明远说道。

“这你也开始看房子了？这看房子的事儿不一直是我在盯吗？“南怀青问道。

“不是准备二胎吗？你老说海城的房价现在正一飞冲天，我也开始关注起来。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顾明远说道。

“你看房子就应当知道，这二胎肯定不能生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这房价是最好的避孕药，也就你还天天想着二胎二胎呢。你看看周围的人，有几个还想着生二胎的，一胎都不要，现在的人啊，想的就是过好自己的一生不错了，还管什么后代啊。”南怀青说道。

”你去农村看看，又一另外一番景象，跟咱们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照样生三个四个。城里人不生了，以后这房子都空着，对象找不着。那些农村出身的孩子，再通过读书考到城里来，找一个海城本地人结婚，也不用买房子。他们便成了享受利益者。包括咱们小宝，你就说，咱小宝这一表人材，只要好好培养，这海城本地小姑娘不上赶着要嫁给咱们小宝啊？所以呢，房子咱也不用愁，买不起大的，总可以买个小的，到时候小宝找个地本姑娘结婚，小宝也有底气不是。你就不说别的，你那闺蜜柳依依的老板，莫妮卡的女儿，你说这莫妮卡有很多钱，也不好几套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最后房子不还是得给未来的女婿？这样想你也就不用担忧了。“顾明远滔滔不绝地讲着，没喝酒比喝了酒还能说，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呢？他们好久都这么对话了，或许是这些话藏了太久了？今天全部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