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边,胥咏冰若有所感地朝走廊望去,空无一人。
可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但放眼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伫立在洗手台旁,有片刻失神。
直到,一个风情万种的金发碧眼大美人儿闯入她的眼中,“Bing?What's wrong?”
“Fine.”胥咏冰回神,低头对洗手台下的小女孩儿道:“卡洛琳,去你妈妈那里吧,我要回去了。”直至今日,她仍无法将只比她大五岁的黛丝当做长辈,即使黛丝在五年前已经生下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卡洛琳。
“不嘛不嘛,我想要和姐姐住一起!”卡洛琳不依,抱着胥咏冰大腿不肯撒手。
黛丝见女儿不肯跟自己回去,有些为难地问道:“Bing, would you like Caroline to stay with you for a few days? As you know, your father and I are very busy these days.”
胥咏冰实在拒绝不了卡洛琳和黛丝两人,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好。”
同继母黛丝告别后,胥咏冰带着卡洛琳回到车里。
落座后,她给周天天打了个电话,“表姐,你在S市吗?”年前,胥老太太寿终正寝,享年90岁,胥咏冰也完成了家里要求她完成的学业,终于被允许回国。
葬礼结束后,她就去了一趟农大园艺学院,得知粟禾去年就从这里毕业。
年后,她便来了这里。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她在研究所外徘徊了两天,始终不敢走进去。
“不在,怎么了?”周天天正忙着准备明天的会议,她心不在焉地回。
“我的手机……能还给我吗?”胥咏冰吞吞吐吐地问,还没等周天天回,她就自己放弃了,“算了,不用了。你早点休息,挂了。”她记得粟禾的企鹅号,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
刚挂断电话,后边坐儿童椅的小家伙便开开心心地说,“姐姐,我今天遇到一个好好看的大姐姐,和你一样好看!”
小孩子家家的那里分得清美丑,胥咏冰转动方向盘,敷衍地回:“有多好看?”
“比Ariana Grande还好看!”卡洛琳兴奋地道。
胥咏冰不认识卡洛琳嘴里的人,“是么,那你有没有加她联系方式?”
“哎,没有,我忘记了。”卡洛琳十分可惜。
出了车库,胥咏冰无心再搭话。卡洛琳很无聊,她下午睡过觉了,即使现在是深夜,她精神头也好得很,她手扒在玻璃窗上,“姐姐,你的新家在哪里啊?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我想玩手机!”
“铭鼎山庄,还有20分钟就到。”胥咏冰看了眼车载导航,“你现在也可以玩手机。”
“哼!姐姐坏!”卡洛琳不满地控诉道。
她的手机里没有卡,上不了网怎么玩?
回到家,关上门。
粟禾将自己锁在屋里,没开灯,静静地享受这寂寥的黑夜。
原来,停在过去的人只有她自己,陷在10年前平安夜那个吻里出不来的人,也只有她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胥咏冰早就把她忘了。
难怪见到那个混血小女孩儿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些熟悉。
呵,亲生的,能不像么。
胸闷得很,喉咙处直犯恶心,粟禾奔到洗手间,将胃里尚未消化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直到脸色惨白,她颓丧地跌坐在洗手间冰冷的地板上。
她可以接受胥咏冰不喜欢她,但她无法接受她结婚生子。
如果胥咏冰喜欢的是男人,那当初又何必要来招惹她?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记在心里十年!
粟禾强打起精神,跑到卧室里,翻找出床头柜里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史努比围巾,又跑到书房,取了笔筒里的剪刀,泄愤似地将那条围巾剪成一堆布屑。
从今以后,她就当胥咏冰死了。
第二天,粟禾将屋子里所有与胥咏冰有关的东西,围巾碎片、草稿本、圣诞帽子等等,全都装进垃圾袋里带下楼扔了,之后,她神色如常地去了研究所。
“小粟,我昨天买多了炸鱼块,你要不要来一点儿?”办公室最年长的林姐一见她便问。
刚来的胡辣辣听到这话,忙跑过去一把夺走林姐手里的塑料袋,拿了块放进嘴里,不清不楚地道:“哎呦林姐你忘了吗?粟禾不爱吃鱼,你给她干嘛?不如都给我!”
林姐拍拍脑袋,“欸,瞧我这记性,好像是忘记了。不好——”
熟料粟禾伸出手,道:“辣辣姐,给我来一点吧。”
“你当真?你别等会儿又吃吐了。”胡辣辣没胡说,几个月前,有个新疆来的同事从家里带了几条赛里木湖的高白鲑过来,食堂阿姨做好后,大家都觉得味道不错,一点儿也不腥,就粟禾不吃。
她们好说歹说让粟禾尝了一口,结果吐得她昏天黑地。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让她吃鱼。别说鱼了,吃海鲜都不敢叫她。
“我认真的,让我试试吧。”粟禾肯定地点头。她发誓,只要她今天吃鱼吐了,她便彻底与胥咏冰告别。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胥咏冰,不过是短暂路过她青春的人。
胡辣辣也不劝了,她将塑料袋子放粟禾的办公桌上,回到工位开始今天的搬砖生活。
粟禾当即从袋子里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出乎意料的,她不仅不觉得恶心,反倒尝到了鱼肉的甘甜,两块下肚,粟禾没有一点儿想要吐的欲望。她不信邪,又吃了几块,直到袋子里只剩下三两块时,她都没有想吐的打算。
难道是天意……
老天爷?都这样了,还不让她忘掉胥咏冰吗?
粟禾擦干净手,满面纠结,“林姐,你这鱼块哪里买的?”
“清胥庭啊,昨晚顺便买给我家孩子吃的。”林姐埋在电脑前,键盘霹雳哗啦作响。突然,她打字的手一顿,“你居然没吐?!”
胡辣辣脑子转得极快,不愧是留学海龟。
她半开玩笑地打趣道:“我算是看明白了,粟禾,敢情你之前是瞧不上食堂阿姨的手艺?食堂阿姨要是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哦。”
“辣辣姐,我回家一趟!帮我请个假!”粟禾翻出钥匙就往门外跑,也根本不管胡辣辣有没有反应过来。
胡辣辣只感觉到了一阵急风,“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林姐摇头。
胡辣辣耸肩,“俺也不知道。”
粟禾回到楼下时,正巧碰到来收垃圾的环保阿姨,她急忙上前拦住,徒手伸进垃圾桶里翻找起来,翻了十来分钟,终于翻到了今天早上扔掉的垃圾袋,她不顾手上、脸上的脏污,拎着垃圾袋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又回了研究所。
下午,这个时候还是副所长的白姨亲自来了粟禾的工位。
白姨问:“小粟,你那个省重点课题的申报书写好没?”
“所长,那份申报书就剩下格式没调了。”粟禾忙起来答道。
白姨赞许地点点头,“那就好,下个月有个国家级课题,既然你已经写好省课题的申报书,那这份国家级课题的申报书就暂时交给你写初稿。好好干,希望到时候能申上,这样你们干也能尽快开展研究!”
白姨走后,胡辣辣一脸羡慕地围了过来,“哇塞,白姨好器重你啊!国家级课题诶!!!”
胡辣辣是海龟,来研究所三年了,都还没这机会。
林姐也感叹道:“是啊,你才刚来研究所,都不到一年,就有机会申请国家级课题了,我来所里都十年了,也还只能申省级课题。唉,同人不同命啊!”
粟禾不好意思地笑笑,“撰写初稿而已,可没你们说的那么牛!只是刚巧我这份省课题的申报书写好了,不然哪里轮得到我。”
“你就别和我们谦虚了!”
粟禾的研究成果都能出一部专著了,她可是才刚博士毕业啊!不过这两人也没坏心思,毕竟所里不器重粟禾器重谁?在海外待了十几年,思想早就剑走偏锋的胡辣辣?还是成家后就没什么斗志的林姐?
然而,结果未定时,总有意外不期而来。
五天后,所里开会,宣布国家级课题的申报人暂定为胥咏冰。
胥咏冰,粟禾很多年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即使她前几天才下定决心要忘掉她。所长嘴里的这个人,是她认识的胥咏冰吗?如果真是她认识的胥咏冰,那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胥咏冰会来研究所?是因为……她吗?
粟禾像是定在了会议桌前,一动也不能动。
底下的同事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胥咏冰?这谁啊?”
“所长,这人什么背景啊?她凭什么顶掉粟禾?”
“安静。”所长象征性地维持了下秩序,“小粟啊,这次是研究所对不住你。胥咏冰同志是管理学和园艺学双料博士,有雄厚的商科背景。这几年,上面提倡乡村振兴,更看重提升果树经济价值方面的研究,让她来申报会容易一些。”
粟禾目光呆滞,看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所长不免多说了几句,“小粟啊,为了所里的经费,你就牺牲一下。下一次,下一次的课题申报人一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没关系的。胥咏冰……她什么时候来?”很久后,粟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长见她终于回话,也轻松道:“明天就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