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飞机到达A市时,是晚上六点,私人飞机降落在了郊外机场,迟家专属的停机区域中。
君临大桥的灯光如辞昼临夜的流星般从车窗上快速划过,迟橙橙还在回想着上车前的那一幕。
李梓悠的好几个堂哥都来接她,从前两天就在吵到底谁去接,一直吵到人到A市了还没个结果,最后干脆全都来了。
“悠悠,坐四哥的车。”
“悠悠,别听他的,坐三哥的。”
“悠悠,坐二哥的,上车咱就走。”
那场面,像极了一排热情的出租车司机在招揽客人,李梓悠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感到有些无奈。
就连来接迟雅的温峥都没忍住笑了。
想到这,迟橙橙笑出声。
温砺直视前方道路,听着小姑娘轻软的笑声,他眉目间也感染了几分愉悦,温声问小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
迟橙橙:“悠悠的几个堂哥真是太逗了,难怪悠悠每次说起自己的哥哥都是笑容满面,毕竟有这么多哥哥宠着她呢。”
温砺闻言眉头微压,声音略沉缓:“羡慕了?”
迟橙橙诚实道:“以前羡慕过,但现在不羡慕了。”
茶褐色的双眸微动,心中起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为什么?”
迟橙橙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哥哥,开车不聊天,聊天不开车,这样会分心的,禁止跟驾驶者聊天!”
说完,一捂嘴缩在座位上不吭声,拒绝回答问题。
温砺感到好笑:“行,那就下车了再说。”
途中红绿灯停歇间隙,也一直抱着平板玩,没有说话。
然后车子刚到达目的地,小姑娘一下车就一溜烟地跑了,连招呼都没打。
温砺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倒也没有多生气,就是牙根有点痒。
车子到迟家别墅时,已经临近午夜零点。
客厅内,迟雅、温峥和温砺三人正在喝茶聊天。
突然,沙发侧边伸出了一只手扒在沙发扶手上,手腕上的玫瑰钻石手链在视线余光中晃出一片华美的碎芒。
接着,手链的主人出现,鬼鬼祟祟地探头出来,无声地招呼着坐在沙发上的青年。
温砺装没看见,端起茶杯抵到唇边浅抿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隐去唇边笑意。
小姑娘的身子一探再探,手都摇成风车了。
最后没办法,小声唤道:“哥哥……哥哥,哥哥!”
一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小姑娘有点急了,声音略提高了一些。
迟雅:“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橙橙的声音了?”
小姑娘杏眸微睁,捂着嘴缩回了沙发背光处。
温砺嘴角再次勾起,终于放下茶杯起身:“父亲,迟阿姨,我出去接个电话。”
迟雅笑容温柔道:“去吧,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温砺点头,从客厅大门走出去,眼角余光中,那道小身影果然跟了上来。
因为没得到回应,小姑娘心中憋着气,一矮身从温砺的手肘下方钻过去,杵到他面前堵住他的路。
板着一张小脸满脸都是小情绪:“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温砺略微惊讶,像是才看见她似的:“橙橙?找哥哥有事?”
迟橙橙脸上的小情绪果然很快消失,原来哥哥没听见?
那算啦。
迟橙橙恢复笑容,拿出口袋中的手机,递了对蓝牙耳机过去。
温砺接过戴好,一阵悦耳的钢琴曲如清溪流水般在耳畔缓缓流淌。
琴声清澈和缓,音符的跃动如溪流击石,偶尔的低音震耳回泛,如同掷玉沉溪,破水生涟漪。
很好听。
温砺不懂音乐,所以也不懂如何形容,他只觉得原来音乐真的会让人如身临其境般。
仿佛置身于冬末清晨时分,寒露凝叶结霜的森林,林中小溪寒冰半释,清流缓淌。
又仿佛置身于初春夜半时分的森林,寒雾渐起渐浓,雾气朦胧,溪流隐匿,只听得水流声声如玉落,清脆悦耳无比。
这首钢琴曲,很适合在夜里闭眼安静聆听。
迟橙橙杏眼莹润晶亮:“好听吗哥哥?你喜不喜欢?这是我为你创作的曲子,不是参赛用的,而是单单为你创作的。”
温砺这下真的有些诧异了:“为我创作的?”
迟橙橙点头:“对的,这首钢琴曲代表了我对哥哥你的第一印象。”
对他的第一印象?
迟橙橙:“我家中只有三位姐姐,她们很疼我,但我每次看到那些有哥哥的女孩子时也会感到很羡慕。
在听温叔叔说他有个儿子,比我大七岁,是哥哥时,我有种突然被馅儿饼砸到的感觉。
后来在温宅见到你时,就觉得这个哥哥真不错,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只有一点冷,给我当哥哥简直正好嘿!”
温砺笑出声,茶褐色的深眸中笑意微泛,几分愉悦溢在眉目间。
迟橙橙直视着那双温润的茶褐色双眸,认真道:“我以前羡慕悠悠有很多的哥哥,但我现在不羡慕了。
因为我也有哥哥啦,我的哥哥也很好,我只要这一个哥哥就够了。”
说到这,小姑娘微抬下巴:“不过嘛,我也很好,能有我这个妹妹,哥哥你也是个被馅儿饼砸到的幸运儿。”
温砺眼睫半敛,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户外走廊的灯光下,青年的眉目比暖色调的灯光还要柔和,有温柔于他眸中初现,又显露在他看向她的眼神中。
青年未说话,但他的温柔与欣喜已经表达在了肢体语言中,他抬起手臂,抚了抚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
他轻笑出声:“橙橙说得对。”
从小到大至今二十二年第一次产生好奇,是不是别人的妹妹也这么可爱?
他觉得不是。
那首为他创作的钢琴曲已经发到了他的手机中,名字叫《雾林·溪》。
温砺坐在客房阳台的藤编沙发椅上,在听了十多遍之后,他终于摘下耳机。
第一印象么?
温砺感到有些好笑,小姑娘对他的第一印象居然是溪流?
温砺眸色微沉,瞳孔漆黑如夜,被温润茶褐色包围着的,是深不可测的黑。
溪流清澈干净,他可不是。
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他并非手段温和之人。
也不知若是小姑娘见识到了他的另外一面,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手边的圆桌上放着一个黑色描绘金边的精致礼品袋,里面装着的,是香橙味和咸柠味的糖果。
上回说要给他带糖,原以为小姑娘只是随口一说,回S市就会忘了,没想到她一直记着。
想起小姑娘自信得意的小模样,温砺的眉眼骤然温和了许多。
真正的溪流是她才对,眉眼清澈,笑容干净,让人只是看着她,便会不自觉地心软两三分。
觉得为她破例一次也无妨。
……
后面两天,温、迟、陆、林、许、方、李,几家人聚在陆宅,家常便饭、喝茶下棋,气氛热闹融洽。
四个小姑娘跟长在了一起一样,连睡午觉都要粘在一起,每天都是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小秘密。
星期三,今天是入学盛岚贵族学院的第一天,这个学院也是私立的贵族学院,是直升的模式。
分为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
师资力量强大,老师教学和学校管理极为严格,所有学生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可以凭借家世得到特别优待。
想要在这所学院玩特权是不可能的。
陆司鸣就在高中部,陆家几兄弟上学的时间早,几人都是在这所学院读的小学、初中和高中。
后来陆司承、陆司淮和陆司彻报考的都是同一所大学,A市的恒青金融学院,陆司承和陆司淮一年前已于这所学院毕业。
恒青金融学院是驰国排名第一的金融学院,是国际知名大学之一。
陆家的基因好,个个都是学霸,陆司鸣因为赛车失误受重伤休学了两年,不然如今的他也该在恒青金融学院了。
早晨六点半,陆真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穿着盛岚统一的学院制服,一、三、五是学院规定的制服日,必须要穿学院制服。
白色的金边扣泡泡袖圆领衬衫,红色的蝴蝶结镶红宝石领带,领子和袖口上有着俏皮的小荷叶边,上面绣着银色的丝线。
青色的小马甲和青色格子百褶裙,搭配着白色的短筒袜和棕色的矮跟皮鞋,这一身,青春气息满满。
女孩儿轻声询问,带着点期待:“四哥,好了吗?”
陆司鸣穿着高中部蓝色的学院制服,正在弯身给妹妹戴发夹,这是他刚才送给妹妹的礼物,妹妹收到后很开心,说是要戴着去上学,让他帮她戴上。
可他小心翼翼半天,也没能成功夹好,妹妹的头发又细又软,他都不敢动作太大,怕扯到她头发了。
结果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越小心翼翼就越紧张,越紧张手就越容易抖,他没发现有几根发丝勾在了钻石与钻石的缝隙之间,然后被他的手指紧紧捏住了。
女孩儿发出轻轻地“嘶”声,陆司鸣低头一看,他的手指正捏着几根发丝。
陆司鸣慌忙伸头去看妹妹,语气担忧又慌张:“曦儿,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扯头发痛了?”
坐在陆真曦旁边的陆司昀皱着眉头,身上也穿着高中部蓝色的学院制服,他如今虽然才十五岁,但已经是高二生了。
“四哥,你要实在不会就让开,我来给姐姐夹。”
陆真曦伸手牵住弟弟的手,成功让他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然后她摇摇头,抬头看向四哥:“没有的四哥,我好喜欢这个发夹,四哥你快帮我戴上。”
陆司鸣心软成一片,眼神温柔无比,伸手轻轻抚了抚妹妹的长发:“对不起曦儿,哥哥这次一定能夹好。”
陆母林娴倚在二楼栏杆处,神情柔和地看着客厅里的兄妹姐弟。
……
宏伟大气的学院门口,有一片面积极广的停车场,是学生家长专用的院外停车区。
各式各色的豪车几乎停满整个区域。
在学院的马路对面,有公交站和出租车等候区,非常方便学生上下学的出行。
蒋如菡从公交车上下来,望着大马路对面的学院,宏伟气派的建筑和大门口成排的豪车震撼双眼,她难掩内心的澎湃起伏。
终于到了,这就是她在A市的第一个舞台了!
“如菡,走吧。”
两个同样身穿青色学院制服的女生走到蒋如菡身边,和她从斑马线一起往对面走去。
这是她在公交车上认识的朋友,她看这两人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学生制服,再看衣领上金色的刺绣字样,居然还同班。
这可太巧了!
作为插班生,她必须得尽快交几个好友,才能在班级里站稳脚跟。
于是她上前搭话,从互相介绍自己到成功热情交流,关系已经亲近了不少。
走到对面人行道上的时候,蒋如菡出声:“小梦、小雨,要不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等等我朋友。”
她跟蔡笙笙约好了在学院门口见面,虽然很烦蔡笙笙,但蔡笙笙是她在A市除了大姐外最熟悉的人了,而且蔡笙笙跟她也是同班,她不介意跟蔡笙笙打好关系。
尤梦:“没关系如菡,我们陪你一起等,反正时间还早。”
薛非雨没有意见,尤梦等,她就等。
蒋如菡不好意思笑笑:“你们真好。”
她心中非常受用,她真是太喜欢这种被人捧着顺着的感觉了!
没多久,一辆崭新的银灰色轿车缓缓停在人行道边,蔡笙笙从副驾驶上下来。
开心地跟二哥蔡至山挥着手:“二哥再见,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蒋如菡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蔡笙笙她二哥换新车了?刚到A市就买了新车,还是胜途的最新款,蔡笙笙她二哥是不是升职了?
而且蔡笙笙有轿车送,不像她,还得挤公交。
蔡笙笙看到蒋如菡后开心地小跑过来:“如菡,我来啦!没等久吧?”
说完又跟尤梦和薛非雨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蔡笙笙,是如菡的朋友。”
尤梦和薛非雨友好笑着回应。
“你好,我叫尤梦。”
“我是薛非雨。”
几个女生相伴着往学院内走去,走进大门口后,需要坐学校内专用的代步车去教学楼,如果有的大楼太远,还需要坐学院的巴士和出租车才行。
这些都需要交费,不过都很便宜,不同的代步车收费也不同,从一块到三块。
巴士的话,不同的路线收费也不同,一块到八块,出租车跟巴士一样,也是按路线收费,三块到十块。
坐车时需刷乘车卡进行交费。
乘车卡、餐厅卡和超市卡,这些在来学院交转学手续和学生资料进行报道登记的时候就已经领了。
盛岚贵族学院的速度一向很快,报道那天刚量好的制服尺寸,晚上就能制作完成,第二天学院的快递专送就送到家了。
四人选择了最经济实惠的白色代步车,其实就是四人座的小型观光车,可以吹吹风看看学院内的风景。
坐在代步车上的时候,尤梦神秘兮兮地开口。
她兴奋又激动:“咱们班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四位插班生,听说家世超级好,是顶级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
蒋如菡撇嘴,有点不想参与这个话题,但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于是询问道:“那小梦你知道她们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尤梦:“这个就不清楚了,等到教室后就知道了,不过,我知道其中有一位是陆家的千金,真千金!”
蒋如菡心思百转,千金就千金,真千金是什么意思?还有假的?
蔡笙笙正好问了出来:“什么意思,千金小姐还有假的?”
尤梦拍手:“可不是有假的吗!那可是陆家啊!”
A市陆家……
这可是A市最顶级的三大豪门世家之一!
蒋如菡心中有些激动,侧着耳朵细听有关陆家的信息。
尤梦是A市本地人,又在盛岚贵族学院念了八年多,她肯定知道很多A市豪门世家的信息,她得好好听听!
蔡笙笙被勾起了浓重的好奇心和八卦心:“那陆家的那位假千金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是假的,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是没办法舍弃的吧?”
薛非雨:“更加具体的情况我们无从了解,但陆氏官方已经发了声明,陆家从此跟陆宛晴断绝一切关系,陆宛晴不再是陆家的千金。
如今她已经从陆宅搬离,从声明发出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陆宛晴而是赵宛晴了。
等她搬回赵家户口也迁回赵家后,她所有的身份信息都会进行更新,正式更改姓名为赵宛晴。”
蔡笙笙唏嘘不已,还不忘压低自己的声音:“这么无情。”
尤梦抬起食指摇了摇:“不不,这还真不是陆家无情。
你们知道吗?赵宛晴她三年前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知道自己并非陆家血脉,并且她还知道真千金就在赵家,但她什么都没跟陆家人说,任由她亲生父母虐待人真千金!
她亲生父母都被抓入狱了,就上个星期一的事,虽然外界人都不知道,但在盛岚这个各市豪门世家子女聚集的学院,根本不是秘密!
而就在两天前的双休日,这件事被驰国新闻台报导了,还登上了驰国新闻网的头版头条,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你们没看到新闻吗?”
蔡笙笙惊呼:“天呐!”
第一次听见这种堪比电视剧的真人真事,她从来不刷新闻的啊!
连热点话题推送都是看都不看就直接清掉的,而且这几天忙着布置新房间,根本也没时间上网。
蒋如菡跟蔡笙笙一样,最近一直在准备着转学的事,根本没时间关注网上的新闻。
薛非雨:“陆家根本没想过要替赵宛晴,或是为了赵宛晴替赵家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在上上个周末晚上就被陆家公之于众,看来她隐瞒的行为还是寒了陆家人的心。
毕竟你们想,如果不是她贪图荣华富贵,能早一点告诉陆家的话,真千金就能早点回家,不必多受那三年的罪。”
尤梦:“也是她笨,身世是早晚都会被揭穿的,白鹅伪装天鹅也只能伪装一时,根本无法伪装一辈子。
主动说和被发现的差别是很大的,与其导致如今被陆家厌弃,还不如主动当个养女,虽是养女,但至少也算是陆家的千金。
我如果是她,绝对不会做这么笨的事。”
可略一思考过后又道:“但是吧,她亲生父母做的那些事如此恶毒,她还能不能留在陆家当个养女,还真不好说,可能性小到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尤梦不喜欢赵宛晴,赵宛晴曾多次嘲讽她,语气和言语都极其伤人。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幸灾乐祸有些不好,但只要一想到赵宛晴从今以后没有办法再继续耀武扬威了她就开心。
蒋如菡听了尤梦的话后心中一动,有了些想法:“那她还来上学吗?”
尤梦:“今天不知道,她已经两天没来了,不过她跟我们同班,到教室就知道了。”
教室在三楼,阶梯教室,红木桌椅,从讲台黑板到教学设备,处处都透着豪华和气派。
此时快上早自习了,但同学们都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在窗边的位置围成了一个大圈,男生女生的欢声笑语充斥整间教室。
蔡笙笙:“他们在做什么?难道是在跟另外的四位插班生聊天?”
尤梦已经激动不已,拉着薛非雨的手。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