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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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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这时方感到双腿发软,站立不得。于是扶着门框就地而坐,狠狠地抓了两把头发。满地都是干草与不可言说的气味,但他却只能依靠这样的刺激来使得这颗疯狂跳动的心恢复原来的频率。夜风簌簌敲着门框,坐得久了,夜露沾身,一抬头便好像被迎面泼一盆冷水,叫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也正是在这时,寒冷抵消了那暴烈的恐惧的热火的冲动,终于让他冷静下来。

……掌门试试说得对。凡事都不能冲动,他得仔细想想后果。现在柳泽槐需要他,振鹭山的其他弟子需要他,蔓城也需要他,身处在外,他就不能只围着柳轻绮一个人转。他得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不错,顾全大局。这世上不止只有他们,还有别人——

方濯抱着头,蜷缩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尽力说服自己。可他掌心颤颤巍巍的,心也颤颤巍巍的,只在风中左右摇摆,无处停留。天知道他多想就此冲回振鹭山好好看看柳轻绮的情况,只有他在自己眼前时他才会安心。想着想着,冲动便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思念,将他拽入那幻想的无底洞中。他的眼前不可自已地浮现了柳轻绮满身是伤的样子,想象他在乱斗中被波及、被威胁,被剑锋抵住脖颈,那伤处便涌出汩汩的鲜血,直至浇尽他的上半身……

方濯再也动弹不得了。只要他有起身的打算,他就不可能放任自己从马厩前离开,于是为了让自己彻底冷静,他只好一直坐在这儿。从暮夜深沉,坐到天光微亮,坐到他明白自己已经走不了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中。一路也不太平,遇到了唐云意。这小子不知道为啥偷偷摸摸早早地爬起,急匆匆地往外一撞,正巧与露水和方濯撞个面对面。

“大师兄!”

唐云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连忙将什么东西往身后一藏。只不过他动作快,方濯又被他撞得歪了歪脑袋,没瞧见。

在他伸手扶稳唐云意时,那东西已经被他收回袖中,彻底看不见了。

方濯浑然未觉。他揉一揉因为煎熬而有些发胀的眉心,努力抵挡脑中那股困顿之感,将他拉稳,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练剑?”

“嗯……嗯……哪有,大师兄,我才不练剑,”唐云意摸摸鼻尖,“我,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他一抬头,就与方濯对上了眼。那略显红肿的眼睛惊了他一下,险些跳起来。

“大师兄,你眼睛怎么了?你、你哭了?”

“没有,”方濯抹了一把脸,“有点儿心事,一夜没睡。”

听到他这么说,唐云意立即挣开他的手,搀了他一把。方濯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叹一口气,顺势抬手搭住他的肩,将那温暖往自己身边又拖了一拖。这会儿才感觉到略微有些放松,浑身云似的软,哀恸宛转,情思昏昏。

“云意。”

他垂着头,低着眼轻声说。

“咱们家被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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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天色还没亮。世界沉在一个洞里,像一只滴溜溜的陀螺。转呀转,转呀转……小时候没人陪着玩的时候就玩这个。随便掰条柳枝就是鞭子了,随便团个雪球就是转盘了。将前两天买来没吃的果子绑在上面,用这自制的工具一抽,就是一只小陀螺了。这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孩子,也跟这陀螺一样转呀,转呀。他哪儿知道该去哪儿呢?他怎么知道能去哪儿呢?只好看着那陀螺,陀螺旁什么人也没有。谁也不知道谁拿着那鞭子,那用时间和岁月拧成的小绳子。能抽陀螺,也能绑在人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劲儿,就能从皮肉里勒出白骨,与那血肉混合在一起。劈开的果肉像四溅的血液,将雪地都染得鲜红。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就这么怔怔地瞧着。看到天地崩裂,看到地老天荒吧。

梦里总能看到大雪。在振鹭山最不少见的就是大雪,这压根不算个什么奇异的现象。只有雪里那隐隐的暖才叫奇怪呢。可就是这么奇怪的事情经常发生,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雪里,他从来不觉得冷。面前什么也没有,连自己也看不着。风啊,雨啊,都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走,该不该动身,可面前什么也没有,应该走到哪儿去呢?连路都被大雪遮盖了。大雪,大雪。只能看见铺在边缘的小石子儿路,可那细细碎碎的石头总让他想起咳在地上的血滴子。望得出神时候,一只手落上头顶,轻轻揉了揉。他在说话,有人在说话。没声音,没动静,没景象,没影子。

师尊。师尊。

他慢慢回头,却急急忙忙地叫着。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又是那个梦。梦里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屋子和一具棺椁,屋子外是一片雪白的光亮,没花没草,只有光。他躺在棺内,擦干净了脸,早将血污一点点抹净。看他的容貌,猜不出他到底多少岁。二十岁?三十岁?随便吧。他趴在棺椁旁边,是一个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姿势。像一个刚出世的孩童一样观察着里面的人,仿佛他就是他的全世界。黑漆漆的空洞里只有这么一点光,叫他掌着。提着灯,瞧一瞧吧。看看他年轻的眉眼和紧闭的双唇。他在说话,但没有张开嘴。从那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边缘他隐隐看到一抹笑意。是那笑意在说话,那笑意在喊他。乖宝。声音一下子老了起来。他扒着棺椁边缘,不自觉让指尖都蹭出了血。模模糊糊地想着,他在喊谁呢?

这称呼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记忆里,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他才能得此“殊荣”。亲昵的,温和的,带点佯怒的,轻飘飘地落在肩上。伸手一接又化成了一滩水,水又变成了蒸气,一点点在这火似的目光下涨起来。热油似的滚烫的,细雪似的冰凉的……两重感受一同被加之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榨了个干净。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在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身处何方。这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有如幻象一样的感受,眼前是空空荡荡的虚无。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摸不到。尸体和棺椁全部消失了,那瞬间他什么感觉也没有,这时突然惊得跳起来。于是手碰到火,被烧得皮肉脱落;碰到冰冷的雪粒,一刹那又变成了利剑般的寒凉……他摸到了自己的脸,摸到自己的嘴唇。那嘴唇开开合合,发出一段沙哑的声音: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

——师尊,我恨你。

一霎神思清明,感从心来,巨大的悲痛彻底席卷了他,宛如一柄大锤骤然冲击味蕾。舌尖一阵阵的苦,喉咙里却发甜,像愤怒,像卓绝的哀伤,促使他上半身剧烈痉挛,头挣扎着探出这棺材似的黑箱表面,喉头一阵阵攒动,像有蚂蚁爬过喉管在颈间不停穿梭,痒、麻、厌恶、恶心……那并不陌生但却也并不能习以为常的感觉再度撞破门头,冲击精神,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胃里的东西不停地翻卷,随着血液四处游移又左右逢源,搅得浑身上下不得安生。要被写入史书里的,是那绝望前窸窸窣窣的胆水,向外吐时,翠绿翠绿的一片,混如吐出了一个草长莺飞的美丽春天。在他意识到这春季唯有青灵山才能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这盎然春色的袭击,躬身吐了出来。

“……师兄,你别着急。还是那句话,他吐出来比憋着好。吐得越多,越平安,师兄,吐得越多越好……”

他用力咳了两声,应了此人的话。勉勉强强睁眼,面前昏昏沉沉天翻地覆,像落入一个漩涡,帐子打着旋,人也打着旋。一只手从这血红的漩涡里探出来,盖上他的额头。他很想抬手去覆住这人的手背,可浑身上下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动也动不得。眼睛睁也睁不开,却急匆匆地巡视了一阵,粗糙而惶恐。只有这嘴唇尚且还算存在,皲裂着一开一合,发出那门房张合般喑哑的声音。

“阿濯呢?”

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地说。

“阿濯呢?”

我想见他。

阿濯呢?

他缓慢又急切地问了几句,没等到回答,脑袋一歪便又陷入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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