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今连鬼都闹上了,小妾一房房地去世,孙朝被吓得魂不附体,孙府人心惶惶,便只能说明,当时褚氏之死,必然背后还有其他关联。
柳轻绮想找褚氏尸身,也只是为了探查一下她身上是否有怨气,毕竟麟城附近就有一个大型乱葬岗,仅凭几条鬼影,很难确定这就是褚氏的冤魂在作怪。可他低估了这个乱葬岗的容量,万万没想到一个坑洞竟然就能容纳这么多人,就算是他俩的手都断在这儿,也未必能全挖出来。这四位尸身均已腐烂不堪,辨认不出年龄,蹲在旁边研究了半天,也只能作罢。柳轻绮指示方濯又新挖了个坑,把这四位齐葬进去,填好土,做了个标记,若以后有必要,还需回来寻。
方濯没什么异议,自打他知晓了柳轻绮八年前的那些经历之后,做什么事情他都冲在最前面,勤勤恳恳、毫无怨言。他甚至将那坑挖得非常深,仿佛有人会掀开地皮把这处全攫去一样,挖坑的时候费了不少时间,填坑的时候更是大汗淋漓,整张脊背湿了个透彻,黏在肌肤上,风一吹便从头抖到脚,透心的凉。
待到这些后续工作一完成,柳轻绮便一拍他的后背,隔着衣衫碰上他的脊椎。
“走吧。”
方濯觉得后背有点痒。他强忍着,任由柳轻绮的手从后背攀上去,揽住了他的肩膀,口中故作平静道:“回那间茅屋么?”
“对,回去后喊上岑寒,咱们先回城,”柳轻绮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那个孙朝没说实话。难道他说褚氏葬在乱葬岗,就是真的葬在这儿了?来时事出紧急,没有时间过问,回去后得想办法问清楚他那几房去世的小妾都葬在了哪儿。同是孙家的外室,不能一位被抛在荒郊,剩下几位都有人帮忙操办后事。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说明孙朝在撒谎,褚氏并没有埋在这里;如果确然正是如此,那就说明孙朝与褚氏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这可能才是孙府闹鬼的真正原因。”
“若你说这个,那我问了。”方濯道。
柳轻绮扬起眉毛,有些诧异。
“你什么时候问的?”
“就在刚刚,”方濯道,“你喊我来这里,临走前我问了孙朝为何要将花家姑娘安置在这个破旧茅屋之中,他说因为花家姑娘喜欢这里,他也没办法。我想,如果你觉得褚氏被葬在乱葬岗并不合理,那花家姑娘作为孙家的外室住在漏风又漏雨的郊外破屋之中,应该也并不是那么符合常理,所以虽然问得不同,但从他对花家姑娘的态度上面,也许可以窥得些许事实。”
柳轻绮笑了:“这回可多谢你,省了不少力气。刚刚我还在想怎么才能让他孙朝心甘情愿地为咱们做事呢。”
“你想让他帮忙给咱们做事,我看不可能,”方濯也笑道,“孙朝好歹也是世家弟子,虽然家道中落,但最后在他这一辈还是东山再起,成为一方巨贾,手里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这样一个人,又与城府有关系,家中多个人、少个人,压根就不算什么事,就算真出事了,也能用钱摆平。最初褚氏作为他的‘爱妾’,生前居住在一座独门小院之中,蹊跷离了世,孙朝非但不要求城府必须要将她的死因查明,反倒还在第二日就将褚氏尸身强行带走,说是不愿再让她的灵魂于尘世受苦、意欲安葬,可实际上,他告诉我们的却是将她放到了乱葬岗。孙朝与褚氏若真有事,孙夫人十有八九会知道,可看孙夫人对花家姑娘的态度,分明并不洒脱。孙府和褚氏究竟有什么关系,从二人身上可窥得一二,可如果他们谁也不说,那事后想要拉拢就难上加难。”
柳轻绮一直没说话,照旧迈着步子往前走,只在话中偶尔点点头。方濯一口气讲下来,气上灵台,分外舒适,转过头,眨一眨眼,示意柳轻绮细想。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烈,也可能是神色太真挚,柳轻绮瞧了他两眼,就笑了一笑,一抬下巴,轻声说:
“那你的意思就是,从孙府这边下手不现实?”
“也不是说不能这么考虑,只是说,很大可能会下更多无意义的功夫,”方濯老老实实地说,“毕竟若是这回告诉我孙朝很爱褚氏,将她安置在乱葬岗只是因为这是褚氏的意愿……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但是他就这样说,骗过别人也骗过自己,咱们就没办法。更何况——”
他正说着,话音未落,却突然看见前面正眯着眼睛听他讲话的柳轻绮倏地皱起了眉,眼睛随之放大些许,目光极为迅速地移向另一侧,又一把飞箭似的猛地归来,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方濯当即察觉到危机,连忙停了声音,低声问道:“怎么了?”
“花家姑娘出现在茅屋了。”
“什么?”方濯大吃一惊,“她还真敢来?”
“岑寒给我传的音,就在刚刚,现在那边已经打了起来,他拦不住,”柳轻绮的神色严肃下来,“咱们得去看看。实在不行,若是孙府这条路走不开,就从花安卿下手。可能让她说真话,会比问孙朝要更容易些。”
“花安卿?”方濯问道,“她如何知道褚氏的事?”
“她不会知道褚氏一事,但她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却偏偏要选择城郊一处荒废许久的茅屋作为安身之地,这背后一定有隐情,”柳轻绮道,“问清楚这个,就算不知道褚氏的事情,但对于孙府,能知晓一点是一点。花安卿的来历未知,也许在麟城内尚未如何受到孙府的荼毒,还能说点真话。原先我认为孙朝所说至少有五成真的,现在看来,可能不然。花安卿很有可能会知道些什么,这些反常的行为,甚至有可能是她所做出的提示,正要我们去留意。总之,问一问总比不问的好,如果花安卿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么可能今天她顶着腥风血雨回来,并不是为了跟孙夫人一决高下……”
柳轻绮加快了步子,示意方濯跟上,脚步不停,语气却顿了一顿。他若有所思道:“——而正是为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