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一整晚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此次任务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FBI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突然出现,如果给不出线索,作为负责人的自己实在很难交差。
唯一的解释,是出了内鬼。
问题是,基安蒂、科恩、基尔都被指派了别的任务,内鬼总不可能是大哥……那矛头不就指向了自己?
想到这,他捏了把汗。
漆色碳桌上,钢笔一下一下敲击着,发出不规律的心跳声,琴酒睁开眼,寒光从里闪过,“你最后提到关键信息,是在什么时候?”
伏特加答:“是……就是在这里……”
“这间屋子?”
琴酒余光左右扫视书房一周,旋即停在半空。
——先生,这根线不能用了,只能换一根……
浮灰的手套,看上去并不专业……
普通得完全想不起来的脸,伛偻在墙角的背影,以及……那双手……
陡然,墨绿眼珠如子弹射向墙面,高大身影一下从座上立起,伏特加刚要说话,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十指轻轻地,将插座扳开,从线缆下拔出一个指盖大小的窃听器。
伏特加倒吸了口气……这个玩意儿,放在信号遍布的房间里,竟没对通讯造成一点干扰,以至于大哥都没能发现。
喘息之间,他听到咔嚓——玻璃杯碎裂的声音。随后,那东西又被悄无声息放回了原处,琴酒擦干指缝血液,偏头冲他狞笑道:“走吧,去看看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
日光滤不透槐叶织成的密网,落下一片阴暗,柯南躲在树后,点开眼镜侦测功能,将别墅视野锁定在方框内。
等了一阵,只见伏特加走进去,里面始终没人出来,忆起少女昨晚闪烁不定的眼神,他有些焦虑。
——新一,我只能试试,不一定能成,要是到时间没出来,你就回去吧……
继续待下去徒增风险,左右权衡,他抬步准备离开,这时,一辆漆黑轿车从篱笆院内缓缓驶出。
不是熟悉的保时捷。
柯南随之一愣,记忆中没见过琴酒开别的车,他一时不确定上面坐着的人。
车停在大门墙角树荫下,他屏住呼吸暗中观察,不一会儿黑发少女自别墅里屋款步而出,穿白衬系深色领带的男人紧随其后。
自然光照射下连衬衣褶皱都异常明晰,令他短暂发怔……白色,琴酒居然会穿白色?
这身穿搭实在不符合柯南对琴酒的刻板印象,转瞬,他又被那条领带夺去注意。
打开车门,琴酒将少女推入后座,一臂搭车门上,另一手扯了扯领带。这个动作他反复做了两次。
这意味着什么呢?
直到琴酒也入了后座,伏特加从驾驶位走下来,关闭车门,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领带一般用于正式场合,黑衣组织成员为了交易利用皮下身份出入任何场所都不奇怪,可偏偏……伏特加今天没打领带。
况且,兰说今天要带他去的是游乐园。
起初他还不敢置信,琴酒怎么可能轻易去那种地方,虽说只是试试,但眼下结果大概率是成了,他禁不住猜测,兰到底是怎么说服那个男人的……她一直说自己是在那栋别墅里帮佣,可没道理,琴酒会对一个女佣听之任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车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伏特加守在车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悠闲点了根烟,他不由心急……伏特加为什么要下车?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踮了踮脚,视野被深灰色隐私玻璃隔绝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随着时间拉长,他越来越焦急。
天窗……对!天窗是透明的……
想到这,他毅然决然顺着树干往上爬,好不容易找了个绝佳的观测位置,车门突然打开了。
一脸寒冰的琴酒摔了车门走向驾驶座,伏特加紧跟着钻入副驾,轿车扬长而去。
那条领带,已不在他脖子上了。
柯南原地伫立,许久,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接起来,那头慢半拍似的,没声音。
“喂,灰原,琴酒一般什么情况会打领带?”
话落,那头更安静了,他甚至怀疑电话没接通,又“喂”了声,“灰原?”
“……大清早的……你脑子是不是有泡?”
话落,柯南耷拉眼皮抬头望天,呵呵笑了下:“早?”
“不允许少女失眠吗!”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没过多久,又响起来。
“还有,以后关于那个男人的事都别跟我说了,晦气!”
“都?还有谁跟你说了?”
“嘟……嘟……”
柯南无语地看着手机,此刻,他终于发觉自己和所有女人都共同拥有的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叫——信息差。
过了两秒,屏幕传来一条简讯:里面没人了。
凝眉将手机收回去,翻越围栏,掏钥匙开门,径直走进亮堂堂的大厅,巡视一周,除跑步机摆放位置略显突兀,其余陈设没什么异常。
时间紧迫,他跑上三楼找到网络传输器,解决摄像头再回过头来注视挂钟那面墙。
南北通透的房子,这面墙,本应有窗户的。
这样想着,他踮起脚尖双手扶钟,轻轻一转,呲——机械声入耳,用力往后扯,挂钟自然从墙面剥离。
果不其然,墙里嵌着一个密码箱,且和他推算的一样,是四位数密码。
他踱步到实木桌边,目光落在西洋棋上。
这是一盘残局。
也是一盘死局。
死局在西洋棋中极其罕见,这盘棋之所以难解,在于一个棋子的异常:一个骑士,被放在了A1坐标。
骑士移动方式是“L”字形,无论从棋盘任何位置出发,永远有四个坐标无法到达——
A1、H1、A8、H8
如果密码提示是骑士不可能存在的地方,那根据字母排列顺序,密码就是……1818。
试试看吧……他伸指点亮显示屏,一下一下,确保不会按错,输完,密码箱嘀——一声长鸣,墙面突如旋转门翻转,露出里面藏匿的黑洞。
迟疑片刻,他打开手电往里走。
光线照亮黑暗一隅,书籍散落在发霉的实木地板上,洗浴间正对的似乎是床铺,当他把手电光转过去时,角落里的白骨赫然映入眼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嘀嘀一声,背后的墙陡然翻转,将暗室重新封死。
他心尖剧颤,暗道:完了!
——
多罗碧加乐园,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人山人海。
气球轻飘飘从身边擦过,砰地一声,琴酒驻足回望,从下车起就疑似被乌龟附身的少女越走越慢,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似脱轨的火车,越拉越远。
因此,他踩了刹车。
直到乌龟来到面前,他才凉凉丢过一句:“你是有什么诡异的心事吗?”
乌龟抬起头:“我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冷笑回应:“你在说这句话之前应该好好问问自己,你能拿我怎么样?”
乌龟直溜溜瞪着他,不发一语。
“踢我一脚还不满意?”
何止……再来十脚都不满意……不解气!
兰低头反复摩挲手腕上的红痕,过了这么久,依然感到害怕。
回想阴暗狭小的车内,某个挣扎的瞬间,几乎被那双泛着腥色的可怖眼睛吞噬,相处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力气那么大、那么狠过,让她在那一瞬间确信自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防守之力。
好在,她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与其说是因为那一脚,倒不如说,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只是吓吓她?
“是你说要来,现在又不走,既然这样那回去吧。”
回去?听到他的话,兰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好不容易把人骗来了,怎么可能回去呢?
她立马堆笑上前,“来都来了,回去多没意思,再怎么也要玩儿一圈再走啊。”
琴酒斜视她,阴恻恻一笑:“你变得倒挺快,这么不想回去?”
兰呵呵傻笑,朝四周望了望,“那个……伏特加先生去哪儿了?
“他还有事。”
“什么事?”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问题,被那双见血的眼睛封了回去,兰心里咯噔一下,与此同时琴酒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住,听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笑容诡谲得让她没来由发慌。
「嗯,知道了。」
等电话挂断,她才敢凑过去,若无其事地问:“琴先生想玩儿什么?”
“无所谓。”
见他兴致缺缺,兰心想也是,游乐园这种地方实在与眼前这人气场不搭,尽管他破天荒穿了一回白色,与太阳下飞扬的银发交绘在一起,整个人简直白得发光,但只有了解的人才知晓——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黑的。
既然不愿,为什么要来?她想不通。
而且从刚才开始,她总觉得在过去某个时刻,某个地方见过这头银发,这种感觉直到过山车开到面前才戛然而止。
对,就是那一天,新一消失的那一天……有个女人在过山车上勒断了前男友的脖子,血差点溅到她脸上……
毫无疑问,就是那一天。
系安全带时,心下惴惴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仰面望向遥远的天际,一阵凉风划过她的脸,在工作人员转身向后时,她偷偷摸出兜里的手机。
新一说事情办完会发简讯通知她,从出门到现在也过去这么久了,手机依旧静悄悄的,是还没能破解密码么?
这个世界上,会有新一破解不了的密码?
“小姐,机器要启动了,请把手机收好。”
“不好意思。”兰报以一个歉然的笑,回眸之间,发觉琴酒目光落在她手机上,他继而转头无声笑了下。
“各位游客,请确保安全带已经系好,我们即将开始一场速度与惊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