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习惯把冷气开得很低在屋里穿长袖,上楼时兰两边胳膊就禁不住微微发抖,不由拢紧身上的外套,立在卧室前发呆。
虽每日送饭,但这间屋子她从没进去过。
了解琴酒的喜好与习性,知他不喜被扰的前提下她也越界无数次了,关键时刻却有些胆怯。
敲了几下无人回应,与楼下的人隔空交换视线,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回头继续敲。
“琴先生,修网线的师傅来了,你要不要起来看一下……”
——咚咚、咚咚……
“琴先生……”
犹豫片刻,把手放到门锁上,轻轻转动。
“我进来了哦……”
室内昏黑,静得发慌。兰一步步挪到床边,摇了摇被冷气吹得薄凉的被褥,里面的人这才有了点反应,冷冷泄出两个字:“出去。”
“琴先生,家里来人了,你真的不起来吗?”
“什么人?”
“修网线的……”
“让他滚。”
“可……可没有网智能洗衣机都用不了了。”
“那就扔掉。”
“琴先生……”兰一秒触发被动:“我不是说过好多次不要这样浪费的嘛,本来家里洗起来也很方便,又不要你出力,怎么就是说不听呢?你这人真是……”
听着耳边蚊子般嗡嗡的絮叨,琴酒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栋房子里会存在“洗衣机”这种不可理喻的玩意儿,他提醒自己,下次这个问题必须好好“请教”一下伏特加。
兰还没说完,面前被褥突然高高撩起,瞬息之间整个人被蒙头盖进去,浓而急的起床气贴了她一脸。
“你怎么什么都要管,能不能闭嘴?”
“我……唔……”
晨起身躯异常滚烫地将她压进温软的被褥里,底下的手往更柔软的地方摸索。兰吓得几欲尖叫,又想到赤井秀一还在楼下,硬生生憋了回去:“琴、琴先生,客人还在外面等着呢,你先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继续厮磨了一阵才起身整理衣服,慢条斯理走出房间。
兰追出去的时候楼上站着和楼下坐着的两人刚好对上视线,懵然间,她感觉琴酒高大的身形顿在了半空,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从侧脸渗透出来,他就这样直直盯着远处的男人,眸里的刀光似要将他剖开。
楼下的人始终保持礼貌和善的微笑,那张脸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不安,但她安慰自己或许只是错觉。
“先生,这根线不能用了,只能换一根。”
打开工具箱,男人熟练地从里面拿出电缆剥离器,对着墙面开始操作。
琴酒踱步到他身后,若有所思看着白色缆线上的缺口:“猫咬坏的?”
兰在一边干笑:“是啊,我昨天看到都惊了,把糯米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琴酒没有接她的话,甚至可以说完全无视了她,目光绕来绕去始终在男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打转。她如坐针毡,很想把他拽出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赤井先生演技很好,反倒是她,一旦露出马脚两个人都收不了场。
“换线需要拆插座?”
面对质疑,男人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眼露出专业而朴素的笑,惯性似地搓了搓手,“先生,我看您这插座老化得有些严重,为了不影响使用最好换个新的。”
厚质橡胶手套摩擦时带下一层细灰,琴酒静静观察了会儿,似乎从中注意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细节,沉声道:“把你的手套摘下来。”
似是没料到他会提这种奇怪的要求,男人当即愣在原地,“插座有电,为了安全着想我们都是戴着手套工作的。”
“摘下来。”
冷气吹得仿佛空气都结冰了,比这更冷的是琴酒的声音。兰觉得自己不能再傻站着了,必须做点什么,脚下轻晃上前拉住他:“人家都说是为了安全,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她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要因一副无关紧要的手套僵持。用力思索,只消片刻答案如浮出水面的冰山倾然撞上颅骨,指尖发颤,不知不觉看向赤井秀一的眼中夹了一丝惊惶。
他不会是为了……遮住虎口的枪茧吧……
兰表面不动声色,心跳却随两人的眼波交互越来越强烈。
“先生……”
男人还在犹豫,琴酒却骤然发了狠:“我叫你摘下来,听不懂吗!”
他把手伸入腰间,刺刀在衣袂下闪过寒光,一步一步踏着压迫的气势靠过去,利刃仿佛下一秒就会钉穿男人的头颅。
兰吓傻了,不知眼下要如何收场,只能把心悬在赤井秀一身上,男人看样子也颇受惊吓,在琴酒走至他面前那刻慌忙取下了手套。
她呼吸一滞。
苍白得几近死亡的光线中,男人双手的轮廓清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双毫无特点的手,没有茧,没有弯曲,只有岁月摩挲的淡淡痕迹。
男人迟疑道:“我可以开始工作了吗?先生。”
抬眼之间琴酒敛住了气息,未置可否,背过身去让兰把猫抱来。
兰不明所以,直到他丧尽天良地把猫嘴撬开,和缆线咬穿的部位比对齿印,不出意外理所当然被挠了两条血杠,看着那张瞬间阴郁了三分的脸,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中她选择了笑。
趁风暴还在聚集,她逮住机会将他往书房外拉,好在这次他终于没有抗拒。
看他面色如常,她终于宽了心,笑眯眯把手伸进兜里:“谁叫你欺负糯米,这是你应得的……”
啪——
瞥了眼腕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创可贴,琴酒看着她的眼神里写着“愚蠢”二字。
“我迟早弄死那只猫。”
“糯米现在是我的猫,想弄死它你必须先弄死我……”
后来,兰终于在眼泪中明白不能与某个高傲的男人逞口舌之快,因为后果……就是被堵在墙角为所欲为。
一字袖连衣裙肩带被他用牙齿无情扯开,外套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冷空气持续叫嚣着,与湿热雨林般的吻交织成一体两面的世界,里外冰火两重天。
发觉他今天似乎异常兴奋,兰在极端恐惧中甚至怀疑是赤井秀一在他颅内作祟,也或许是他嗅到了某种特别气息,一种名为“宿敌”的气息。
至少,赤井先生是这么形容的。
但这些胡思乱想都是无关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她一直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恐惧着的事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当赤井秀一从书房里走出来,视线笔直越过琴酒的宽肩落在她泛着热气的脸上时,那一刻,她恨不能咬舌自尽。
她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大型社死现场,虽然观众只有赤井秀一一人,她却透过他看到了FBI背后一众幽灵,那些幽灵会在下次开会的时候用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穿透她的灵魂。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羞愤之下,兰狠狠踢了面前的人一脚,这一脚仿佛踢在铜墙铁壁上,而铜墙铁壁还非常自觉地转过去替她挡住了肩颈外泄的春光,顺便将腕上的创可贴撕下来贴在她颈根的红痕上。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创可贴的位置似曾相识呢……
稍加思索,兰恍然大悟。
原来这只狗喜欢盯着同一个地方咬。
“先生,这边线已经弄好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必。”
见男人傻愣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女性,琴酒声音愈冷:“还有事?”
“没、没有……”男人仿若回过神来,眯眼笑道:“刚偶然一瞥发觉这位小姐实在美丽,先生,她是你女朋友?”
貌似无心的话掀起暗流,琴酒瞳孔微缩,缓步来到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
四周凝聚的低气压让男人脸色僵了僵,不到半秒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先生,抽吗?”
琴酒闭口不言,就差把“滚”这个字写脸上了。
“那就不打扰了,下次还需要修什么都可以联系我……”男人走到门口又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提醒道:“哦对,你们家那个洗衣机可能也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