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无法猜测女孩和琴酒之间发生过什么,仅是远远看着袖口底下握紧握的拳头和起伏不止的呼吸就知道,她一定也像自己一样被那个人伤害过。
本不想开这个口,可贝尔摩德的邮箱被琴酒黑了,贸然发邮件过去不太合适。
事情过去这么久,女孩是否还留着变小之前的联络信息也是个渺茫的未知数,她孑然一身,那些秘密对她来说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也许她连新一都不曾告诉,又怎会与她说呢?
所以,当画着一串流线型英文字母的纸条递过来时,兰抬起的眼眸中有轻微迷茫与诧异。
“答应我,别做危险的事……”
“保护好自己。”
灰原埋下眼。
“如果失去你,某个人会很伤心的……”
“我不想让他伤心。”
听到她越来越低的声音,兰攥着纸条的手蓦然一紧。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在知晓柯南就是新一的那刻,这件事就成为她心底无法回避的问题。
她当然喜欢新一,也喜欢小哀,可爱情就是具有让人无法回避的排他性,她放不了手,却能切身体会到女孩的心痛,这太奇怪了。
这样想着,连打开邮件的手都迟疑了。
她知道现在什么是最重要的,不该再为本就暗藏汹涌的生活徒添风浪,不想让在乎自己的人伤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放下无关的事,放下不切实际的天真。
然而,那颗沉睡的宝石就那样静静睡在那里,像一个潘多拉魔盒等待她去开启,她被呼唤,被蛊惑,被强烈的直觉推搡着点开了邮件。
反复编辑几行字,又退格清零,短短一句话的内容纠结好久。
最后兰决定放飞自我,由着心意来。
本意是想把宝石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各走各路,然而心里想的是一出,化为笔墨却如泉涌,琐碎的事像铺开的豆子拦不住写着写着就乱了。
——
你好,我是毛利兰。
琴先生……可以这样叫你吧?因为酒听起来总不像人的名字,感觉怪怪的。
还记得你给过我一颗宝石吗?那颗宝石对我这样一个普通高中生来说实在太过特殊,被人发现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一直惦记着该如何还给你,如果可以,你能亲自来取吗?
你不用担心我会报警,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我已经明白你的为人并从中吸取了教训,也还清楚记得你上次对我说的那番关于人生准则的话,希望你也不要忘记我当时提出的建议。
虽然被你笑了,但我是认真的。
*
过往的人生里,兰无力改变很多事。爸爸妈妈的婚姻,新一遇到的麻烦,一桩接一桩的杀人案……似乎,生命中的一切意外和变故她都只能被迫接受,随波逐流,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甚至想过,如果新一能在杀人犯动手之前破案就好了,那样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了,可现实往往相反。
新一说这是理想主义,侦探的目的是挖掘真相,不是改变世界,嗯对,他说得没错,这是工藤新一的理想,不是毛利兰的,毛利兰该有自己的理想,如果可能,她愿意为实现这份理想而努力。
——无所谓,我不会回头……
脑海中隐隐浮现男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月光下,被风吹散的银白长发挡不住瞳孔深处不知缘何而起的信念感,他就这样沉静眺望远方,好像在凝视一个黑洞。
因为做了选择,所以不回头是吗?
即便前方是深渊也无所谓……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走过这条路,不知晓其他路上存在怎样的风景,如果他看过别的风景,那颗凝视深渊的心会不会有一丝动摇呢?
如果琴酒可以被改变,那这个她和新一生命中的麻烦、许多案件麻烦的源头,都不存在了。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荒谬得几近危险,很想压制住心底那股妄想,可妄想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出来。
奇迹,是可能发生的吗?
——
琴先生,我想跟你分享我的生活,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
“兰,你这几天怎么总往社团跑,离空手道比赛不是还远么?”
“社团来了新人,社长最近因为学业忙不开,只有我能多带带学弟学妹了。”
“什么呀,本来还想叫你去逛街的……”园子烦闷地挠头,“对了,上周不是说去露营没去成嘛,都怪阿真,要不这周去吧,把那几个小鬼头也叫上。”
“正好我也在想这事呢……”兰从包里拿出新买的单反相机晃了晃。
园子满脸惊讶,“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在说零用钱不够花吗?怎么突然买这么一个大件,这看起来也不便宜啊。”
兰微笑道:“确实,这笔钱我存了好久,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突然脑子一热就花出去了。”
园子还在疑惑,兰低头看了看时间,一脸歉意地挥别她。
——
琴先生,虽然我们交手过很多次,但每次都因各种意外在你面前失手了……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水平已经超越很多人了,我可是我们学校空手道社团的顶梁柱呢!
最近社团新来的学弟可有趣了,他说自己是被家里人逼来学的,刚来时整天与我们插科打诨,这段时间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已经爱上格斗,还拍着胸脯宣誓毕业以后要当警察呢……
你不知道,我爸爸曾经也是一名警察,可他有时候总有些笨手笨脚,看上去很不靠谱……
琴先生身手好,枪法也好,反侦查能力也意外地强,最重要的是还有不同于一般人的推理能力,如果是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吧……
说到这里你肯定又要笑我了,请不要介意,就当我是在幻想一种可能性,哪怕是平行世界的故事……
……
……琴先生,下次见面我们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吧,点到为止那种,我一定不会输的……
——
初夏的阳光洒满山野,园子挑选的野外之旅在临近米花町背靠富士山的一片半山峦间。
登山包里背着露营用的器材和不算轻的单反相机,即便最近运动量大的兰也有些吃不消,爬到山腰时已气喘吁吁了。
就这,她还是第一个上来的。
等待的间隙,她习惯性拿出相机对着眼前景色一通乱拍,虽然累但心情和山涧溪流一样澄澈明媚。
最近她零零散散发了好多生活照片给那个邮箱,从未得到回复,一度怀疑他是否收到,后又知觉这样傻傻的行为和之前给新一发邮件并无两样,也许他忙忘了,也许他有难言之隐……
不过以琴某人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是不屑,毕竟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字就是蠢,大概在收到第一封邮件时就觉得她蠢透了没救了所以全都扔回收站了吧。
兰毫不介怀,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正做着一件衔石填海的事,当然,也可能石沉大海,但她不讨厌等待,相反她很享受这个过程,一点一点投下石子等待期望之物浮上水面……如若用琴酒的思维去看待,这像不像一个捕猎的过程?
恍惚烈日下,兰被突然闯入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她会用琴酒的视角想问题了?
连忙甩甩脑袋,摒弃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兰小姐的体力很不错。”
第二名爬上来的选手是冲矢先生,兰体贴地把水瓶拧开递给他,意外接到对方探究的眼神。
事实上,他已用这样似是而非的怪异目光盯了她一路。
兰没想过借住在新一家的冲矢先生会突然参与他们临时组织的娱乐活动,后来才从柯南口中得知是他主动要求的,理由是他前几个月都在家里养伤,憋得不行实在想出来溜溜。
注意到他袖口微露的疤痕,是烧伤的痕迹,兰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和柯南之前的疤很像,有理由怀疑是同一时期留下的,这么说……他也是当时在岛上的成员之一?
“兰小姐很喜欢拍照?”
兰摇头笑笑:“最近一段时间忽然迷上的,相机都是新的还没怎么用过,不太会呢……”
“我的手法还将就,不嫌弃的话……教教你?”
“啊……好……”兰不自在地道了声谢,把手中相机交给他。
男人白皙带茧的手指熟练地拨弄相机快门,咔嚓几下便拍出几张不错的照片,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视线深远而悠长,仿佛能从山的这一头看到那一头。
“要这样……”他将相机还给她,顺带说了几个诀窍,兰正暗自琢磨着,忽听男人语调陡然峰转,变得深不可测。
“摄影是用来记录美好的瞬间,既然都爬上了山,那些灰暗的角落就让它留在山下吧……”
如若换作从前,兰一定会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现在她才发现身边好多人说话都暗藏玄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从打开真相的盒子开始。
不久,柯南带着一众小朋友爬上山腰搭起临时帐篷,京极先生和园子忙着生火煮饭,一群人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息徐徐飘荡在山林间。
阳光正盛,晒得人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兰不自觉放下锅里烹煮的食物,兜起相机跑到山崖边绽放金色光晕的花丛间晃荡,将宽帽檐压低一些,直面阳光也不觉刺眼的程度,踮起脚尖感受微风。
柯南虽按惯例与少年侦探团进行着猜迷游戏,但始终心悬别处,直到灰原走进才忍不住丢出心中疑问:“兰最近怪怪的,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他没有忘记上次兰单独找她谈话的事,回来之后灰原也一声不吭,无论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句。
“谁知道呢?做傻事吧……”
——
琴先生,上次发你的照片看了吗?那可是我空手道征程上的荣誉之战呢,向你证明我没有撒谎,有足以挑战你的底气……
其实你看不看都无所谓,我会坚持发的,等到邮件堆满信箱的那天,你也许会因为烦扰而点开一封吧,如果那时候我贫瘠无聊的生活能有一丝丝感染到你就好了。
今天的太阳很大、很暖……正因为它这样猛烈才让我想起了你,想起每次见到你都是在黑咕隆咚的鬼地方,我无所适从,而你自在享受……
也许你早就适应了那样黑暗的氛围,可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未来某一天我们能在阳光下相遇,再好好聊一次天多好,虽然被你调侃很多次,但就像你说的,我也觉得和你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