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没有死。
回忆起直升机爆炸前,那颗精准打破驾驶舱玻璃并贯穿他风衣的银色子弹,琴酒无比确信,当时那个高度那个距离,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有别人。
自米花町事件后,他的怀疑就从没停止过。当他在大脑里把所有人和事一一串联,寻找那些巧合、漏洞及线索,才发现FBI、公安、警视厅这一巨大的关系链条网看上去竟然那么天衣无缝,简直就像是……演给他看的。
还有雪莉,每当他以为她已经死透了、安息了,有关她消息的疑问就会再次浮出水面。
呵,都是亡魂。
琴酒踩灭烟头。
亡魂就该待在它应该待的地方。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出了点麻烦,被公安盯上了……”
“快了,饭已经做好,就等人来吃了。”
“那就好……”伏特加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对了大哥,那个女叛徒你真打算处置她吗?我听说那位大人对这项研究挺重视的,擅自行动会不会有麻烦?”
琴酒冷笑,“人都已经去见阎王了,你才来跟我说这个。”
“呃……”伏特加尬笑了下,岔开话题:“那个药你试了没,药效怎么说?”
“没有,找个机会试吧。”琴酒又点上一根烟,“你关心药效做什么,怎么,你要用?”
“没有、没有……那叛徒不是跟雪莉关系不错嘛,我就多帮你打听了一下,听说这药研发收尾阶段出了点意外,试药的那个研究员挂了,老大为这事还挺生气的,总的说来,这药目前还是个半成品,同一批次的货也有巨大差异,药效极其不稳定……”
伏特加咽了咽口水,又说:“而且……项目负责人不是已经被你干掉了嘛,解药也没几颗了,所以……”
“无所谓……”琴酒打断他:“伏特加,你今天脑子是不是不清楚……试药的人活着还是死了跟我有关系吗?”
“是是……”
伏特加没敢说,那小姑娘在大哥手里这么多天了还没去见阎王,怎么能叫没关系呢?
……
兰隔着门听他说话,提到什么药物研发……药效之类的专业词汇,还有奇怪的数字代号,听上去不像正常药品,不由将此事与新一的事联想到一起。
说不定新一变小这件听上去无比荒唐的事,在当今生物学领域是有可能实现的……来不及细想,男人又推门进来了。
兰死死闭住眼睛,不愿看他。
这个人每次上药都会变相折磨自己,以至于她一闻到他身上那股冷香,就控制不住浑身颤抖,只能闭上眼睛屏息以待。
他从不控制力道,取纱布一定是用撕的,不管伤口会不会崩裂,清洗和缝合的手法倒是十分娴熟,仿佛这种见血的事他早已做过一万次。
兰突然想到,之前和他谈话的那名女性似乎有段时间没来过了,甚是不安,怀疑人是否已遭了毒手,她虽因爸爸工作的关系亲历过许多命案,但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每次看到有人死在面前都会很害怕又很难过。
可是现在,难过没有用,害怕更没有用。这样想着,身体忽然被一种凛然而决绝的意志支配,兰松开揪紧床单的手,猛地转身用残存的力气打掉他手里的玻璃瓶,液体在空中闪过晶亮的弧光,与透明碎片交织在一起,反射出那个男人森然的脸。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掌握了你做坏事的证据,我爸爸和警视厅关系匪浅,等我从这里出去,你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声音被四面死寂的墙包围、吞没。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她,良久,低低吐出两个字:“所以?”
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兰虚弱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即使如此仍顽强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其实她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根本知之甚少,所谓证据更是随口胡编的,之所以挑衅他,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弱点——一个疑心病很重的男人,他的眼里满是猜忌和不信任,这或许是他迟迟未对自己下死手的原因。
此时此刻,那对幽暗深邃的墨绿色瞳孔翻涌、紧缩,尖锐得仿若要穿透她的大脑,挖出她埋藏深处的秘密。
琴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他吊着她的命,无非就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关于FBI、贝尔摩德、赤井秀一以及背后藏匿至深的,看不见摸不着,却总在关键时刻扰乱他计划的那个无与伦比的大脑——福尔摩斯。
这个女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偷听?她听到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里面到底有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他一定要知道。
尽管如此,当他第二天回到屋子,看到碎成一片一片的电脑和满屋的狼藉,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也濒临极限。
从来没有哪个猎物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他杀过很多人,多到一个也记不清,但从没有哪个像她这般迫不及待送死,他用力掐住她的脖子,陷进床单中央的血色漩涡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死?没那么容易,但你想要痛苦,我可以加倍。”
兰几度窒息,在反反复复中濒临绝望。恍惚间,一道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宁静。
嘀——嘀——
声音从他风衣的内兜中传出。
这一瞬,他像只被惊扰了捕食过程的猎豹,瞳孔放大朝向阳台,立刻起身关闭了厅室内所有光源。
她陷入彻底的黑暗中,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梦吗?
她似乎听到了新一的声音。
*
夜风扬起柯南的斗篷,月光撒在海岸沿线,驱不散他眼底的阴霾。
“工藤君,稳妥起见,你还是留在船上吧,随时保持联系。”
柯南迟疑点头。他明白,无论再怎么想要踏出这一步,面对琴酒,都必须保持十二万分的理智与警惕,仅仅一步之差,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这个地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望着远处漆黑的灯塔,柯南思绪随之飘远,又回到眼前的屏幕上——FBI一行人打着手电光往森林深处行进,光点在屏幕上持续闪烁、移动,从路径和地形上看并未发现异常。
手机突然响了,他忆起下船前朱蒂老师曾提醒他开机,毕竟这么多天未和家里人联系,总该报个平安,更何况灰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惦记他们的任务情况。
之前就注意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他虽疑惑却并未放在心上,此刻更是全身心投入到任务中,看到是侦探事务所毛利小五郎来电,想也没想就丢在一边。
“目前看来如我所料,人少,武力不足,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啊……”赤井秀一调侃:“说不定琴酒正在哪个地方默默注视着我们呢。”
听他这么说,卡梅隆立刻感到后背凉嗖嗖的,“既然这样,要不关掉电筒吧……”他可不想脑袋突然被不知什么方位飞来的子弹钉穿。
柯南在那头安抚他:“你们把电筒压低,各自分散缩小光线范围,做到这种程度……即便是赤井先生也很难命中敌人吧。”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
众人这才放下悬吊的心,依照柯南的指示继续前进。
走了一阵,前方带头的詹姆斯突然停下来,将手电光对准地面,一路延伸至几米开外的地方。
“怎么了?”
“这条路……有血迹。”
话落,朱蒂立刻握紧枪柄,警惕看向四周,其他几人上前查看。
“没事,这血迹已干了有一阵,应该是几天前留下的。”
“等等……”柯南觉得事有蹊跷。这个地方既是组织据点,又藏于如此隐秘的大海深处,涉足的肯定都是核心成员,不会凭空出现血迹,“你们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人类的血迹?”
“从这个血量和行走路线上看……很难说不是人类。”赤井秀一得出结论。
不对,有哪里不对。
不应该有血迹,尤其在这段关键时期里……难道琴酒来到组织据点后发现里面有叛徒,就地处决了?那尸体去哪了?如果尸体不在这里,照这个血迹来看,人有可能还活着。
但……琴酒不可能让叛徒活着。
那会是谁?
难道这段时期……这里进来过外人?
犹豫良久,柯南做出决定:“跟着血迹走,要加倍小心!”
众人一路顺着血迹前行,视野骤然开阔。远远望去,前方被树荫环绕的空地之中立着一座高架,高架中间被黑影覆盖,看不真切。
为了看清被树荫遮住的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众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被赤井秀一拦下。
“是人。”
FBI相互对视,不约而同举起枪口对准前方。
延迟了几秒,柯南才看到屏幕传回的画面,连忙制止,“很有可能是陷阱,不要擅自开枪!先观察地形……”
赤井秀一率先往前,蹲下观察了一阵,又起身环顾四周,声音清晰而肯定:“是地雷阵。”
众人吸气,卡梅隆差点迈出那一步,正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鲁莽的腿,又听柯南说:“高架上那人大概率是诱饵,不用管!确定还活着吗?”
詹姆斯提示其他人关掉手电,分散站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闪光/弹丢到那抹黑影跟前——
闪光/弹如流星划过黑暗,燃起点点星火,由下至上短暂照亮了那个隐匿在树荫深处的黑色人影。
从体型上看,是个女人。
柯南眨了眨眼,大脑在须臾之间变得迟钝,仿若被胶水黏住撕不开,几秒之后,确信自己没看错。
然而就是这种确信,使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就此冻结,封入心脏,手中通讯器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是兰的外套。
通讯那头沉默的时间过长,FBI等人都察觉到异样,朱蒂压低声音:“工藤君……工藤君你还在吗?”
柯南这才如梦初醒,手抖着拿出手机,打开未接来电,拨通侦探事务所的电话。
嘟……嘟……
平日里这个时间,毛利小五郎早已安稳进入了梦乡,天打雷劈也不会醒,此时电话仅仅响不到一声就通了,可见那头的人有多急切……
“喂,你这个臭小鬼怎么一直打电话都不接!”
“我……”
“小兰都消失快七天不见人影了!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问阿笠博士他也说不知道,真是气死我了!”
“兰姐姐的外套在吗?”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毛利小五郎还在那头骂骂咧咧,柯南只机械重复着:“兰姐姐的外套在吗……”
“你特妈……”
“在吗……上周……沙发上那件……”
“不在!不在……”
“……”
毛利小五郎终于在骂骂咧咧中挂断了电话。
柯南缓慢拾起掉在地上的通讯器,微微张嘴,喉头发出艰涩的嗓音:“赤井先生……麻烦你把光对准她脚下的位置。”
一行人察觉到他的声音变得古怪,更加不安,赤井秀一往前走了几步,绕开地雷,对着前方晃了晃手电筒,压低角度。
光线汇聚,呈现在黑暗光晕中的,是一部小巧精致的红色翻盖手机。
寂静无边的黑夜,海浪拍打着礁石,柯南闭上眼,听通讯器里回响着自己无可控制的颤音——
“你们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