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关人质两天,琴酒已开始不耐烦了,这种不耐烦每分每秒都随着他对人质身份的疑虑递增。
对不确定因素,他一贯的做法是抹杀,只有死人是确定的。他讨厌办事不利的下属,更无法忍受自己经手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那会让他感到无比烦躁。
对,烦躁。
握着他的伯来塔M92,踹开房门的瞬间,琴酒扣在扳机上的指尖差点一压到底,然压到三分之二,收住了,转而扭动腕关节,继续保持枪口的方向,“喂,你叫什么名字?”
意料中的沉默。
他盯着那双眼睛,仔细捕捉对方的心理活动。短短几秒,那双被恐惧浸染的紫色瞳眸里闪过许多意义不明的丰富情绪。
让他更为烦躁。
一如既往地,琴酒感到自己对女人的厌恶在加深,包括贝尔摩德的神秘主义、雪莉的自作聪明、基安蒂的不受控制……以及宫野明美的天真。
不过,她直白又纯粹的情绪外露,看上去的确不像FBI的人,就像伏特加随手从路边逮来的甲乙丙丁一样,一眼望到头,没有任何价值。
“查到了吗?”
卫星通讯里,伏特加声音断断续续:“大哥,你这……没有名字没有照片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查啊,要不……先拍个照发我?”
“发不出去,没有信号。”
“……”
“组织里有没有人见过,跟贝尔摩德有关的……”
“没……”伏特加顿了顿,道:“要不……拷问拷问?稍微用点手段,小姑娘嘛……用点工具威逼恐吓,一番操作下来,撑不到几个回合就招了。”
琴酒冷道:“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等等,大哥你要真嫌麻烦,正好那批药不是在岛上吗,药效怎么样还不清楚呢,正好有机会试试,看看会不会给人弄死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伏特加转念一想,要真是普通人在大哥那气场面前,不出两三句话就把该说的不该说一并吐出来了,哪能这么费劲。
“大哥你要真想查,先把人带回来,到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网都给你查得明明白白的。”
“再说吧。”
*
这两天,男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门,那名女性却再也没来过。
他一离开,兰就在房间里搜寻一切利于逃生的工具。看得出那个男人相当谨慎,屋里陈设滴水不漏,别说凶器,就连一根针也找不出来,完全没有下手空间,最后她还是选择把手伸向电脑。
监控器涉及的区域范围太广,翻了半天也没翻到有用的信息,除了荒芜的杂草就是几栋平房,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胡乱操作一阵,正准备放弃,画面中突然闪过一个黑色风衣的影子。
是他!
兰连忙停下观察。只见那个男人在一大片树林中央空地上来回踱步,眼睛如摄像头般上下左右来回扫动,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他在看什么?
那片空地正对她所处这栋房子,站在阳台上眺望,从上至下一目了然,简直是个绝佳的观景台。但她还是不明白他在看什么,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停留片刻,男人径直穿过树林往海岸方向去了。
心下一横,兰将所有窗帘一并扯下,联合卧室床单被褥一并扎成绳索状从阳台甩出去,绷紧,毫不犹豫跳下去。
幸好上次参加空手道交流会时和一个爱好登山的朋友学了点技巧,兰觉得自己绑的结和下降姿势已算很标准了,但速度仍没把握住,过程中磕破了手臂,来不及痛,只能继续往下。
楼下几层房间都布满了灰,不知多久没住过人,同样出不去,又往下探了几米,直到绳索长度不够,估摸还剩三、四米高,她咽了咽口水,深呼吸,松开紧握绳索的手。
咯吱——
骨头微折的声音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剧痛和冷汗。
还好……她安慰自己,会痛就代表没事,还能走。拖着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腿踉跄往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森林中央那片空地。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正筹划着什么阴谋,如若放着不管会有大事发生。
环顾一周,没发现异常,凭借记忆中男人的视线上下看了看,随即陷入沉思。
新一说过,推理的过程就像拼图,线索就像碎片,只要拥有真实且完整的碎片,在脑海里排列组合、拼接,答案自然而然就会浮现。
那个时候,他究竟在看什么呢……
脚踝一阵一阵痛起来,兰蹲下查看伤势,目光略及地面,发现此处凹凸不平,土壤松散,她愣了愣,伸手挖开一个土包,在湿湿濡濡泥洼里摸到一个圆鼓鼓的金属物体,身形蓦然僵住。
地雷?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手缩回去,脚也不敢妄动。
自从被绑架,反复体验着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回头看空地上那些坑坑洼洼,她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一片地雷阵。
其实看上去并不显眼,换做夜晚更加难以发现。
兰不禁思索:他想要谁死?又有谁会走进来?
与此同时,她联想到海边那群人,又想到新一,不安在心底发酵。
直到现在她失踪已超过72小时了,爸爸发现不对劲肯定会找她,如果他们联合警视厅的人一起追查到这座岛上,会不会中了绑匪的圈套?
脚又开始疼了,兰尝试支腿从地上站起来,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她肩膀穿过,血色一下从衣襟上溅开,星星点点,红得她大脑发蒙。
一阵冷香从身后飘来。
“走啊,再多走几步……”
“看来,我是小瞧你了。”
叮……
叮叮……
弹壳落地的声音。
耳朵里嗡嗡的,这一刻,兰脑海中莫名穿过许多根本不存在的,纷乱的杂音:
“love是0?别开玩笑了,你去告诉草地女王,0是一切的开始,如果不从那里出发的话,什么都不会开始,什么事也无法达成。”
“等我回来……”
……
她毫不怀疑,自己但凡再往前一步,那把黑洞枪口里的子弹就会精准贯穿她的心脏,可她真的好痛、好累,跑不动了……如若再被抓回去,任人拿捏也是死路一条,她不想,也不愿那样没有尊严地死去,更不想,向满手血污的恶徒屈服。
她没有回头,眼睛直视前方,接二连三的子弹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叮……
叮叮……
琴酒立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她跪倒在地,血色将裙边染花,映照着天边泛红的晚霞,树荫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仿若黑暗中绽放的蔷薇,短暂盛开、又凋落。
静默一阵,他径步过去,站定,思索片刻后提起她垂落的手臂检查。
少女身体很轻,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低头望去,鹅黄色睡裙领口自白皙双肩轻轻滑落,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
他目光微顿。
不想就这么把人带回去,不仅麻烦,还会弄脏他的衣服,但看她这么急着送死的样子,更像藏着值得挖掘的信息,他不愿放过任何疑点。
就在迟疑的当口,一个手肘飞速向他脖颈袭来,琴酒眼神一暗,在最后两厘米的位置死死扣住那只手,少女身形僵住,又转动脚尖发起一记回旋踢,被他用手肘勾住。
兰知道自己急了,加之体力跟不上,这一击连自己都感觉软弱无力,同样没料到对方竟能这么迅速作出应对。
如果会被抓,还不如拼死一搏。
她疯狂挣扎,抓他,咬他,像垂死的小鹿拖着一口气要和他同归于尽。
琴酒甩开手,她反踢了他一下,转身往前跑,没几步一个趔趄停在原地。
背后的人发出一声轻哼,银光闪过,她听着声音一点一点接近,男人把玩着手中短匕,手起刀落,一气呵成——
啊——
刀尖在少女背后划下一个长长的、优美的弧度,撕裂的痛楚中,她失去了意识。